二人一問一答,算是起了個好頭,恰可順著說下去。偏生漢王一緊張,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君瑤略略等了片刻,見小殿下並無旁的要問她,彎身端起木盤,欲離去。
她方一轉身,衣角卻被抓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久生情。
☆、第七十一章
君瑤回首, 低頭一看, 只見一隻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 那小手的主人平躺在榻上, 眼巴巴地望著她。
“還有何事?”君瑤問道。
漢王眼底閃過一抹膽怯,只是她餘光掃見四下黑洞洞的, 那盞燭台就在木盤上,倘若君瑤走了, 室內必是又復黑暗。
漢王鼓足勇氣, 道:“我有疑問, 欲請姐姐解惑。”
君瑤皺眉,似是不願。漢王極敏感, 見她為難, 不敢勉強,正欲鬆手。遠處又一聲狼嚎傳來。漢王嚇得一哆嗦,忙將衣角抓得更緊了, 望向君瑤的眼眸中滿是企求。
哪裡是有事相詢,分明是小殿下怕黑, 不敢一人獨處。
君瑤只覺當真救回了一個小麻煩。
她救漢王, 原不過一時心軟, 且觀小殿下氣運,壽數不止於此,當只一時波折,救便救了,稱不上逆天改命。只等她傷勢好些, 能落地行走,便送她回去,此後自也不必有甚瓜葛。
誰知,救了這小東西回來,考量卻是一重接一重,先是以法術治好了她的傷,卻不能教她看出端倪來,需以凡人草藥來遮掩,接著那箭傷頗深,也不可癒合太快,顯得離奇。再次,小殿下凡人之軀,不可不進吃食,還需替她覓食。
君瑤自生出靈智,便是獨來獨往,何曾照料過凡人。這種種下來,已覺麻煩,誰知眼下,還要陪著小殿下入睡。
君瑤遲遲不答,漢王急了,唯恐她拂袖而去,又道:“就幾句,好不好?”
她聲音軟軟的,帶著一抹哀求。
君瑤已覺不耐,看了她一眼。漢王叫她眼中的冷漠扎了一下,不敢再求了,她緩緩鬆了手,衣角自她手心滑出。
漢王有些難過,一是她怕黑,君姐姐不肯陪她,她必是要怕上一整晚了,二則是,君姐姐方才那般看她,顯然是不喜歡她的。
必是她太多事,令她厭煩了。漢王既難過,又覺羞愧。人家肯救她就很好了,她怎能再與人添麻煩。
君瑤低首望了一眼,只見漢王垂著腦袋,那收回的手略顯無所適從地抓著薄被的邊緣,很是可憐。
小麻煩。君瑤心中嘆了一句,轉身往門邊去。
方欲推門,便聞身後那人綿軟綿軟的聲音:“你早些歇息,多謝你救我性命,我、我必會報答你的。”
她顯是已將自己安慰好了,不吵不鬧,也無怨恨,真心實意地謝她。君瑤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黑暗中,那小東西枕在瓷枕上,黑漆漆的眼眸泛著水澤,望著她,那目光彷彿馴養的小獸,澄澈而惹人憐愛。
君瑤頓了頓,終是推門而去。
她走了。
又是一室黑暗。
漢王顧不上其餘,忙抓住了薄被,往上扯了扯,只留處一雙眼睛在外頭。她極力剋制了心神,不去想可怖之處,將心思轉到刺殺上。
敢刺親王的,只那幾人,漢王雖單純了些,卻又不傻,想一想,也知是哪幾人。府中甲士必是折了不少,待她回去,需好生撫恤家眷,活下來的,也要厚賜。還有君姐姐,也要好生謝她。
只不知她喜歡什麼。
漢王旁的不多,只錢財無數,她能謝的也只田宅銀錢而已。但她一想到君瑤性情清冷,又覺,她許是看不上錢財的。
漢王便很愁起來。窗外清風忽起,吹入室中,燭光被吹得東倒西歪。
漢王猛地一陣提心弔膽,盯著那火苗,唯恐它叫風吹滅了。幸而那火苗雖微弱卻頗頑強,風漸平息,歪歪倒倒的燭火緩緩立了起來,繼續燃燒。
漢王鬆了好大一口氣。只是她這時才忽然發覺,屋外那時遠時近的狼嚎再未響過,連同一陣一陣的蟲鳴也歇了。
室內雖還黑著,沒了這些聲響,倒也不那麼可怕了。
隔日早膳,仍是白粥,只多了一碟腌得鬆脆可口的醬蘿蔔。君瑤捧著粥,漢王持勺,很快填飽了肚子。
君瑤仍不與她多言,投餵過后,便要走,漢王忙趁空隙,問道:“你可知,我那幾名從人境況如何?”
“無礙。”君瑤答道。
漢王安下心來:“那便好。”
按常理,她該央君瑤往官府報信,遣人來迎她才是,只她傷勢頗重,需人照看,若是回去,延醫請葯,少不得露出破綻。
漢王未提,君瑤自也知為何,更是不提。
漢王越發覺得君姐姐雖不喜言辭,看上去也是冷冷的,人卻很善良。她知她身份,從未問過一句為何漢王竟是女兒身,也沒有要趕她走,更未求過什麼謝禮。
她居山中,衣食簡樸,怕是一位隱士,救了她,多半是她心地好,並不求什麼回報的。
漢王覺得君瑤很好,不由自主地對她好奇起來。
人總不會生來便是隱士,便在山中住,定是有前塵往事,家人親眷的。君姐姐為何會在山中,又為何獨身一人?
漢王腦袋中滿是疑問。
君瑤哪知她那小腦袋中已想了這許多。
她從未替凡人治過傷,然一千年下來,卻在廣平寺中見過幾回受了傷的僧人是如何醫治的。傷處需敷草藥,再以棉布包紮。早葯隔上二三日便要一換,以維持藥性。
君瑤為不使漢王起疑,自也照辦。
傍晚,她攜草藥、棉布往漢王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