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君瑤仍是不放心。
她下山時,曾遊歷至洛陽。洛陽,都城所在,王氣坐鎮,但凡是妖,避之唯恐不及,少有往王都去的。
但君瑤與仙籍只差一天劫,對此倒不那麼恐懼,只消不近帝王之身,那王氣也傷不到她什麼。
王氣乃一國之君獨有,與國運息息相關。
魏傳二世,至當今皇帝,國力強盛,倉廩充實,百姓安居樂業,當是蒸蒸日上,王氣馥郁才是。
然而實際,卻是截然相反。
君瑤所見,洛陽宮禁上方,帝王之氣微弱,猶如風中殘燭之光,勉力支撐。
由此可見,這皇帝怕是做不得多久了。且倘或只那皇帝一人命途多難,王氣不致衰微至此,魏國國運只怕也是到了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漢王殿下乃是高帝第八子,皇帝親叔父,位列親王之尊,魏國若是沒了,她又豈能得好?
兼之殿下天真乖巧的秉性,恐是下場凄慘。
作者有話要說: 一邊哭一邊修鍊?嗯?
漢王也是有脾氣的,你們這樣,她要生氣的。
☆、第七十四章
一念之仁, 竟救出一場牽腸掛肚。
君瑤終是放心不下, 又返西山。時距漢王下山已過去一月。
入了盛夏, 天況悶熱, 山林間草木茂密,綠蔭遮蔽, 比起山下,清涼舒爽。木屋是她離去時的模樣。漢王去了一月, 養傷那間屋舍中, 她的氣息已散盡, 可見她不曾回來過。
君瑤一時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胸口一塊石頭好似就此落下, 漢王不來, 再無瓜葛,自是她所願。然而她心間又有一道聲音,隱隱道, 那小麻煩許是脫不開身去。
她是漢王,身系良多, 失蹤了許久, 再回去, 必有許多事務要處置,何況她方就國,漢王宮也不知建好了不曾,諸多屬臣也要熟識,想來定是忙得腳不沾地。
這一猜想合情合理。君瑤卻說不清, 究竟是果真如此,還是她情願如此。
不論如何,她回來看過,便算了了一樁心事。君瑤在木屋中停留一夜,便欲離去,誰知隔日一早,聞得馬蹄聲嗒嗒,自山腳往山上來。
君瑤心念一動,施法隱去身形。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漢王方上得山來。
漢王著淺緋色圓領斕衫,戴了一小小金冠,足下登了雙粉底皂靴,步履頗為歡快。山路崎嶇,騎不得馬,她牽著馬,徒步登山。馬鞍上懸著數個小包袱,還有一隻大大的食盒,方寸之地,難為她能攜這許多物事。
她孤身前來,並未帶侍從。到得山上,她並未徑直入門,於藩籬外止步,朝里張望一會兒,似是等裡頭的人出來。
等候片刻,未見人影。漢王踮踮腳尖,又往木屋中瞧了瞧,木屋門窗俱閉,窺不見其中情形,漢王撓了撓頭,牽著馬,在外喚了一聲:“君姐姐。”
無人應她。
她等上數息,略略提聲,又喚了一聲:“君姐姐。”
依舊無人。
木屋就那麼大,倘若其中有人,不會聽不見的。漢王皺了皺眉頭,小臉上顯出疑惑來。四下一望,見一棵樹,她牽馬過去,將韁繩系在樹上,自馬鞍上取下食盒,在手中提著,穿過籬門,往木屋中去。
木屋有房舍四間,一作廚房,一是更衣之所,再是漢王當初養傷之室,最後便是君瑤變來用以自己打坐清修之處。
除卻最後一處,餘下三間漢王皆是去過的。她先去原先住的小室,將食盒擱下,再走到君瑤房門外,先是側耳聽了聽,又在門外喚了兩聲,皆無動靜。
君瑤遲疑須臾,張耳聽了漢王心聲。只聽她心中喃喃:“不在嗎?恐是下山去了。”
這麼一想,許是說服自己了。漢王又退開去,返回藩籬外,將馬鞍上的小包袱一個一個拎進來。
打開,林林總總的,什麼都有。有一玉簫,碧玉所制,通身通透,上鏤桃花,一端懸流蘇,光是看一眼,便知價值連城。
漢王將它放在几上,笑眯眯的,心中道,這給君姐姐解悶。
再開一包袱,是兩本話本,放到玉簫旁,心中還是道,這個也給君姐姐解悶的。
又開一包袱,裡頭是兩隻檀木匣子,開匣,卻是環佩簪釵,這回她心中道,君姐姐戴了一定好看。
將帶來的物事排排放,她又開食盒。
開了食盒,只見玉盞數只,都擺了色香俱上乘的糕點。她端出玉盞,面上略有愁色。
這個放久了便不好吃了。
來得真不巧,恰逢君姐姐出門。漢王小小的嘆了口氣,不過片刻,她又釋懷,此番不巧,下回就巧了,她還要再來的。
如此乖乖坐在窗下等了一晌,仍不見有人來。漢王餓了。她在心中算了算時辰,上山一個時辰,下山一個時辰,便是兩個時辰,下了山定是有事,再耽擱一會兒,恐怕得傍晚方能歸家。
漢王摸摸肚子,將目光轉到帶來的糕點上,很糾結起來。糾結了一會兒,她竭力將目光挪開,垂著腦袋,悶悶的。
又過一個時辰,日影微微西斜,陽光恰好透過窗,照在漢王身上,她軟軟的耳垂,如玉一般,好似能透過光來,極是可愛。
漢王沒精打採的。
君姐姐怎還不歸家,她好餓啊。
漢王又將主意打到糕點上,她想,偷偷吃一個,君姐姐一定也會分我的,我吃分我的那份。
這麼一想,彷彿合情合理。
漢王就這麼將自己說服了,伸出手,拈了塊做成桃花狀的赤豆糕。糕中想是添了極為醇厚的牛乳,奶香襲人。好吃。她彎彎眼角,很喜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