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大長公主越來越惱火的目光中,還是有一位年紀不大的御醫被推出來,用顫顫巍巍的語調小心說道:“今日陛下還沒有召我們進去診脈。”
“什麼?!”她的聲音瞬間就提了上去:“陛下不注意身體,你們就由著他胡來嗎?”
這話把一眾人都嚇得臉色蒼白,紛紛跪倒在地直呼“大長公主息怒”。
林知默開口說道:“姑母。”
大長公主深吸一口氣,冬日的寒風暫時壓住她心底的怒火,她朝周圍環視一周,語氣里還是帶著嗆人的火星。
“皇后呢?陛下龍體不適,她竟也不來?到底是長孫家的姑娘,與她父親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見大長公主開始沖著並不在場的皇后發火,其他人不約而同地把頭壓得更低了點,生怕自己抬起來的角度略高就直接成了這位的出氣筒。
林知默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知曉她是氣急攻心,此時說話便開始不想太多。
長孫寒江乃是當世大儒,門下學生無數,不少都考取功名后入朝為官,自打這位成為閣老后,膝下唯一嫡女又成了一國之母,可謂是位極人臣、富貴加身。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滿足,去年戰死將士家屬撫恤剋扣,上半年的春闈送禮舞弊,以及最近巴蜀鹽價飆升這些事情背後似乎都有那位看著仙風道骨的長孫閣老身影,也難怪朝中有人將他與其門下弟子、關係密切的朋友稱為長孫一派。
若不是他與本家關係太差,恐怕這朝中還有不少文官要姓長孫。
他拉住陽舞大長公主的手腕,語氣冷靜地對她說道:
“姑母,現在還是應當看看陛下情況,就算是怕過上病氣,不如在我們與陛下之間擺上屏風,讓我們說上兩句,知曉陛下安然無恙也是好的。”
大長公主又狠狠看了椒房殿那邊一眼,立馬回過頭對跪了滿地的人說道:“都幹什麼吃的!快去!”
為首的劉圩嚇得一哆嗦,滿臉泛著苦,但眼見這位又要發飆,哪裡敢不應,只連連說道:“您別急您別急,奴這就先和陛下知會一聲您來了。”
只是還沒等他從落了薄雪的地面上爬起來,甘露殿的正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
開門的是位七八歲的小童,見到門前跪的一地人,臉上也沒有驚訝,只是讓出位置后朝大長公主先行了道禮。
隨後從門內出來的是一位謫仙似的男子,白衣做畫,潑墨為鶴,烏髮黑瞳,手持浮塵。
“大長公主。”他語氣清冷:“寧王殿下。”
“兩位日安。”
“陛下病情已逐漸好轉,方才也在裡面聽到聲音,正打算請兩位進去。”
大長公主一愣:“國師?”
“國師。”林知默撫了一下自己胸口衣服的褶皺,抬手行禮。
眼前這位就是大梁的國師,傳聞他精通天地一切,常住玄天宮,除去主持新年祭拜等重大之事,基本不會離開居所,不想今日竟在這裡遇見。
對方微微點頭:“不打擾幾位相聚,我先行回玄天宮。”說罷攜小童離開。
林知默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再度撫了一下胸口的衣領。
隨後他看向眼前其他宮人:“都起來吧。”
有國師與寧王解圍,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紛紛行動起來,不過多時就搬進一展屏風放進甘露殿。
劉圩親力親為保證一切沒問題,這才迎上來,殷切道:“大長公主,寧王,這邊請。”
甘露殿內燃著地龍,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大長公主的眉頭又皺起來,眼裡全是貨真價實的擔心:“陛下!身體可還礙事?我命人帶了老參來,對滋補身體是最好不過的。”
雖然她此時還坐在椅上,人已經恨不得要飛過去看看情況。
林知默坐在姑母旁邊,將手搭在椅邊,道:“陛下今日不宜勞神。”
屏風那頭先是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隨後才是林知意的嗓音響起。
“朕身體已經好上許多,倒是皇兄和姑母今日也要小心,到時候可莫要大家一起染了風寒,都去不成新年祭拜。”
他說著又咳嗽幾聲,簡直和平日里的林知意語氣一模一樣。
“我和你皇兄身體都好的很!”大長公主道:“反倒是陛下一年到頭都是不生病的人,怎的這回就感染了這麼嚴重的風寒?而且我到現在也不曾見到皇后。”
她的語氣里滿是憤懣不平,整得很像恨不得時間倒退十幾年,在她兄長說要定娃娃親的時候就衝上去堵住他的嘴。
隱約能看見人影的屏風那頭沉默了片刻,這才回答。
“前幾日朕是在椒房殿用的晚膳,許是那個時候將病氣過給了皇后,這幾日她應該也是卧病在床,不來也是好的。”
“陛下!”大長公主著急:“要我說——”
“姑母。”裡面的人打斷她的話:“過幾日便是新年祭拜,待到之後朕會讓長孫寒江給一個交代。”
見到他這麼說,林知默終於抬眼,不過他還是一言不發,只靜靜坐在那裡聽著他們的談話。
“不僅是長孫寒江,還有李、蘇、顧等世家……”
屏風後面的人影長嘆出一口氣。
聽到後面幾個姓氏,林知默在良久的沉默后還是開口問道:“陛下並不考慮其中有肱骨之臣?”
***
縮小后的視野不像往常那樣,原本在天命司里個頭最矮的蘇沁現在也在她的眼裡變成了巨人,其他人更是堪比天高。
柳絮一邊絮絮叨叨地表示,以後去庫房拿東西,能不能先等她幸福地把入賬算完了再找;一邊又勤勤懇懇把剛才白鳥喝掉的那個瓶子埋進了匣子的土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