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白鳥被那根粗壯如繩的臍帶拖進祠堂內的時候,簡直是被摔得七顛八倒。
天地在極快的轉動間化作一團混沌的烏黑,只聽見不遠處啪嗒一聲,祠堂兩邊木門無風自動地將室外冬日並不明媚的陽光阻攔在外。
深處兩點燭火幽幽亮起,猶如一雙窺人而噬的眼睛貪婪注視著送到嘴邊的獵物。
白鳥感覺自己像是飛過大門,又或是被拽進密集鋒利的齒縫之中,門檐與門檻上下一合,她和趙英傑就被吞進一隻龐然巨物的肚中。
黑霧如同被大火焚燒過的秸稈發出要令人咳嗽的嗆鼻氣味。
在猝不及防的襲擊下,白鳥被迫吸入幾口這樣不明成分的刺激性氣體,暈頭轉向撐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她隱隱聽見另一個人的咳嗽聲。
中年男性,應該就是趙英傑。
她稍稍鬆了口氣,推測他至少還活著,但如果不能從這樣的困境中脫身,迎接死亡估計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剛才吸入的那些霧氣似乎對人的心性有所影響,如同很久以前她去進行腸鏡麻醉之後醉醺醺快要蘇醒的感覺,眼前和耳旁的一切光影都被不夠清晰的意識過濾成朦朧斑駁的光點,按理說應該是踩在堅實的石磚地面上,可四肢軟綿無力,彷彿她正在成堆的棉花上跳舞。
她像一隻略顯硌牙的獵物,踩進陷阱之後,就被拔去利爪,即將變成獵人慶祝豐收的新鮮食糧。
不過對方明顯不清楚她就算被拔去了利爪,還藏著一嘴的尖牙。
林知默當初送給她的那枚玉佩已經徹底破碎成細微如塵的粉末,在她翻滾著被抓進祠堂中時消散到不留半點痕迹。
但另外一枚玉佩不見任何損壞,在漆黑到用肉眼無法見到任何物體的祠堂內反而騰升起溫柔明亮的金光。
她抓住那枚玉佩,像是握住最後一道免死金牌,隨後舉過頭頂,藉助這有限的光芒發現趙英傑正被那條血淋淋的臍帶拽住左小腿往祠堂深處拖去。
他的十指緊緊摳住地面板磚之間狹小且滿是血污的縫隙,喉間因為緊勒的紅痕只能勉強發出微弱的氣音。
十指的甲面已經開始因為自身與外界相互交鋒的力道裂開,蜿蜒的鮮血落入暗藏污垢的地縫之中,變成經年累月血污上新的一層。
但即便趙英傑如此用力將自己的身體緊貼著地面,也很難阻止來自身後的“繩索”不停地拽著他的腳踝向更深處墜落。
白鳥撲上去!
相較於普通人而言,已經算不上活人的她恢復更快,所以儘可能恢復一些神智后,她直奔趙英傑那裡。
發現他幾乎是靠著本能緊緊將手指扣在磚縫裡的時候,她就明白不能直接莽撞地將對方的手搬開,一個不小心可能她沒拽住,就會失手導致他們兩人都被裡面的邪祟“咬”住。
在這種情況下她轉頭選擇先去拽那根粗壯的臍帶。
黏膩的觸感、跳動的脈搏,幾乎是碰到那玩意兒的一剎那,噁心與反胃的感覺就又一次從她空蕩蕩的身體內部湧出。
但它就像一條過於粗壯結實的麻繩,就算想要延緩它繼續往裡的速度都很難。
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從她身邊卷過,將繚繞的黑霧揚成千變萬化的雲海。
四周暗得可怕,祠堂深處兩盞燭火幽幽在黑霧中窺視著他們兩人。
之前站在門邊的豆蔻已經不知去了何處,漆黑的屋內也並未聽見孩子的聲音,一切都靜得令人心慌。
這回沒有像林知默那樣強有力的幫手為她抗住正面的對決或是傷害,即便如此,她也覺得自己比同伴更不怕死亡一些,所以她更要站在對方的身前,為他這個年輕的父親再爭取一線生機。
在一片死寂的拉鋸戰中,她感覺自己扛鼎的力量也逐漸在這根詭異的臍帶面前敗下陣來,就算她像拔河一樣拽住蠕動的“繩子”,也無法完全停下它虎視眈眈的飢餓。
送到嘴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據她所知,奇物邪祟不僅貪食血肉,亦喜愛魂魄,就算她的軀殼是塊鐵皮,但只有三魂六魄尚在這具身體之中,那藏身於黑暗中的奇物為何不對她下嘴?
直到她腰間有什麼溫暖的金色一閃而過,她忽地想起不久前在門邊也是同樣的情況。
看樣子是黎叔之前送給她的那塊玉佩有著非同尋常的力量。
眼看趙英傑和她都要束手無策地被拖進去,白鳥不再猶豫,二話不說直接從腰間扯下唯一的那塊玉佩,將它狠狠印在手邊那條噁心蠕動的肉繩之上。
猶如滾燙的烙鐵觸碰到嬌嫩的皮肉,鮮紅在白霧中發出刺耳的尖叫,像是曾經不知天高地厚的稚童第一次感受到火焰的力量,那根不知連接著何物的臍帶立馬就要縮回深深的黑暗之中。
白鳥半張臉都被血污染紅,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見鐵定以為她才是殺人兇手。
“想逃?”見趙英傑已經無礙,她一把拽住那根臍帶的末端,另一隻手抓著一直散發著朦朧金光的玉佩兇殘至極地往上按:“沒門!”
黑霧幾乎要凝成實質的血盆大口將他們吞沒,然而金光猶如明燈驅散周圍兇猛至極的野獸。
玉佩之上白鯉輕輕擺尾,每一次晃起的漣漪都將周圍的黑霧驅散一些,就算靠近那根鮮血淋漓的臍帶,它也沒有沾染上任何血跡污痕。
隨著皮肉燒焦的味道越發明顯,祠堂深處的黑暗中傳來好似嬰兒般尖銳的啼哭,震得人眼前發黑、身體發顫。
“身後!”趙英傑勉強握住她的腳踝提醒。
白鳥立馬低頭,視線的一角看見一道寒光擦著她的頭頂而過。
面無表情的豆蔻手持一把砍柴刀站在他們附近。
“豆蔻姑娘,你自己親眼所見這樣詭異的情況,還是決心要和關內侯府站在一處,未免也太忠心了。”白鳥一邊小心後退,先將暫時無法行動的趙英傑擋在自己身後,一邊右手握住玉佩警惕看向原本抱著小千金的婢女豆蔻,“還是說你本來就是和侯府綁在一起,所以現在分也分不開?”
豆蔻面上仍舊是毫無波瀾,但她那副神情並不像是林知默的天生冷淡、或是李鳴集的沉默寡言;而是猶如空洞人偶般的麻木不仁。
她動作僵硬地舉起砍柴刀,再度衝來。
“徹底被奇物控制了。”
她聽見趙英傑的聲音。
“奇物寄生在她的體內?”
白鳥沒正兒八經學過技術高超的防身手段,來到大梁的這段時間裡滿打滿算也不過學了些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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