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異聞錄 - 京兆異聞錄 第30節 (2/2)

然後她就沒了印象。
等到她再度回神的時候,天色已晚,夜幕將那顆血色的太陽全數吞下,沉沉的烏雲把殘星冷月飲完。
天寒地凍的臘月里,她一手拎著被重新包裹嚴實的剔骨刀,一手拉著林知默漫無目的地走在京兆城的大街小巷中。
這裡已經不是國興寺,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哪裡。
但林知默一聲不吭,也沒有掙脫她一直握著他的手,陪著她從黃昏走到深夜。
白鳥愣怔地停下腳步,看著正對著自己眼前方向遠處的國興寺還是一副燈火通明的樣子,想起法真大師坐化時的場景,以及心慧三步並兩步、滿臉希冀跑到他們面前的時候——
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因為她和芝麻都無法將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訴他們;也因為小僧彌臉上露出的茫然,好似忘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一般,但一旁沒有人能提醒他是什麼一樣無措。
後來似乎是林知默向他們說了什麼,他們才能安然離開,只是那時的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入墜雲端,所聽、所見、所聞都像霧裡看花、水中窺月一樣朦朧不清。
“怎麼就會變成這樣?”
她立在原地,看前方沿河小小石橋旁被附近的居民用磚瓦砌出一處安放泥菩薩的“廟宇”。
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個問題像是在問身邊的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然而誰也不好作答,只餘下風不留情面地穿過他們周身。
橋對面路過一隊宵禁時間巡視的金吾衛,為首穿著深色鐵甲的校尉皺著眉來到河岸對面,見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站著的兩人時,忍不住腳步一頓。
林知默抬頭看去,和之前遇到的每一隊金吾衛一樣只是揮揮手。
于飛虎看看立在一旁反常到一聲不吭的白姑娘,還是沒有出聲地點點頭,向身後隊伍一招手,沿著原先預定的路線繼續向前巡邏。
白鳥感覺到從自己右手手背傳來的溫度,她的視線從青磚的地面又挪到同行者的衣角上,那片還帶著些許血跡的殘破衣袍像是寒風中的旗幟立在她跟前沒有半步移動;幾秒后,林知默選擇拉著她繼續向前。
經歷過一場惡戰,兩人的情況實在算不上整潔,甚至堪稱狼狽,但她剛才在毫無自知之明的情況下拉著他走了這麼長時間,對方居然也真的毫無怨言地陪著。
手背的溫度還是很溫暖,和黎叔以及法真大師傳遞給她的感覺一樣,原本無機質冰冷的礦體也在漫長的時間內被捂得溫熱起來。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牽力,她終於再度邁開雙腿,跟在林知默的背後繼續向前。
他像是也沒有目的地漫遊。
兩人走過恰好能夠並肩而行的石橋,又穿過悠長昏暗的小巷,等來到掛著明燈的河岸邊,林知默終於開口對她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若是天災,我等便要逆天而為;若是人禍,我等便要繩之以法。”
寒風裹挾著冷氣倒灌進她空蕩蕩的胸膛中,她沒有看見林知默轉身,只看見了對方堅毅挺拔的背影。
她下一個步伐邁得過大了些,隨後鼻尖撞在他的後背上。
對方的腳步停下。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她自認年紀或許還要比林知默大上幾歲,可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還是脆弱得很,她想要流淚,卻發現自己無淚可流。
聽聞一個人的死訊是一碼事,可若是見到一個人在自己面前的死去那又是另一碼事。
“芝麻,這件事,天命司會善罷甘休嗎?”她聽見自己這麼問道。
林知默回答同樣擲地有聲:“今日死的無論是誰,這件事都不可能善罷甘休。”
冬夜的雪終於徘徊著從雲層中落下,把他們的發頂和肩頭一起染成白色。
歷經此事,他們誰也不再言語,不過這樣一身狼狽地回到王府時,實屬是把一直擔憂不已的總管風華嚇得夠嗆。
就算是她那樣平日里不動聲色、八面玲瓏的人,看見這早上還精力十足說著要去國興寺一探究竟,結果三更半夜進了宵禁時候,才落得滿身傷痕血跡回來的兩人,還是被驚得臉色發青。
“殿下、姑娘你們兩位趕緊去換身衣服,洗漱休息。”
她一邊給跟在他們身後回來,滿臉不解和驚恐的馬夫使眼色,一邊對他們兩人儘可能以溫言細語的方式說道。
白鳥抬頭看向林知默,發現他的情況比自己還差一些。
“抱歉……”她在良久的沉默后,還是如此低聲說道。
林知默像是並不在意這件事,只是和她像走在街道上時一樣並肩穿過王府的庭院。
在拐角的路口,他終於輕輕抬手揉了一下她的發頂,白鳥連忙扶住自己的假髮,嘟囔著往前走了幾步。
“我知道,這話我可以不用說了,接下來已經不是消沉的時候。”
***
白鳥向在座的其他人複述了一遍昨天的情況時,燕辭第一個露出愣怔的神情,她看著對方低頭喃喃自語了兩聲。
“昨日還發生這種事情了嗎?”
“法真大師向來與人慈善,到底是為什麼……”
不清楚、不明了,對方暗中偷襲,卻毫不戀戰,只是由衷地感慨,原來像法真這樣的得道高僧胸膛里跳的也非要找的七竅玲瓏心。
白鳥坐在桌邊低聲問道:“不過對方曾經說過七竅玲瓏心,大家有什麼頭緒嗎?”
在良久的沉默之中,還是李鳴集先開口回答。
“傳聞中這種心臟有七洞,可與世間萬物交流,更能使雙眼破除一切迷障幻術;若是重傷者食用此心,更有治癒之效。”
“然而——”話到此,他卻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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