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是準備將現場處理權和指揮權全交給他們。
林知默微微頷首,注意力還落在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的齊一潭身上。
兩位仵作互相看了一眼,拎著東西匆匆離場,那態度和周末下班時候的她一樣,完全不帶一絲猶豫。
齊一潭似乎並沒有打算阻攔的意思,甚至等到周圍不再有其他人時才面帶微笑地開口問道:“原本以為天命司只是一個傳聞,不想原來真有其人、真有其事。”
“寧王殿下、李家公子、白家後代……甚至連大理寺都參合其中,這世道果真如他所言,早已亂透。”
林知默微微皺眉。
被奇物污濁的人想法大多總是偏激且無法理解的。
“我想不清楚齊姑娘為什麼要參合進這件事中。”白鳥開口說道:“既像是為了虛名薄利就去鋌而走險的人,也不像為了報復他人而去選擇做這種事情。”
畢竟像為了出風頭而做這麼危險事情的人現在已經倒在地上了,當然更大的機率是齊一溪拿著種子假借齊夫人的名義托槐煙交給高瓊枝的時候,她們三人都不清楚這樣看似平平無奇的東西會和邪祟奇物掛鉤。
而如果齊一溪是個反社會人格,那剛才何必等人都離開,不如多拉幾個墊背的來得更符合常理。
“既然你有聽說過天命司,那你應該也知道遇到這種情況,天命司是如何處置。”
白鳥偏過頭去才發現站在身旁的林知默不知何時手上已經提著一把長劍,那把劍正是由當初蘇沁打造,原本進府的時候她還沒見到他拿著,估計是剛才被李鳴集送來的。
之前覺得這把劍正如其名。
靈淵,並不張揚也不乖戾,猶如清潭深淵沉穩寧靜,可現在這把劍的劍氣卻像波濤洶湧的海,隨時能以排山倒海之勢將在場的所有人吞沒。
“有所聽聞。”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畏懼或是慌張,好像在今日之前就已預感到會有如此下場:“傳聞天命司有一種秘法,可斬斷人與這世間的聯繫,不知殿下今日是否就要展現如此秘法。”
林知默緩緩拔劍:“然而你覺得你還可以再賭一把。”
“殿下,俗話說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我也是不會落淚的。”她的笑逐漸變得扭曲猙獰,像是有什麼活著又死去的生物即將從她的身體中“破土而出”,“這個方法我也可以用,只要成功我便一本萬利。”
“沒有什麼是一本萬利,賭到最後也不過一無所有。”
白鳥心中吐槽這是什麼反賭宣傳語,不過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齊一潭的動作。
像是被徹底榨乾養分的母體,齊一潭的身體逐漸出現猶如缺水土壤皸裂的痕迹,那些焦黑的裂紋迅速蔓延,很快讓她變得像是立在原地卻逐漸碎裂的瓷器。
從襖裙袖中伸出的雪白手臂下有活著的根莖如蛇般蠕//動著竄出肌體,齊一潭像是被植物撐到炸裂的花盆,在短短几息的時間裡就再也看不出當初那位亭亭而立的少女模樣。
“種子會長成這樣嗎?!這是不是太誇張了?!”
白鳥抬頭看了眼逐漸被藤蔓和花瓣裹住的齊一潭,算是明白為什麼林知默之前會讓其他人先出去,多半大理寺那邊也早已有所經驗,知道這種場合不應久留。
感覺只是兩分鐘不到的時間,眼前的齊一潭就已經被從體內生長出的植物吞噬。
原本身材勻稱的四肢被粗壯蠕//動的藤蔓代替,少女漂亮的面容被花瓣簇擁,只露出猶如沉睡般酣眠的神態。
她光潔的額頭間逐漸裂開新的縫隙,第三隻眼窺視著這凡塵人世。
那是瑰麗的瞳色,猶如萬花筒一樣綻放的絢爛之花,只要與它對視超過幾個呼吸,好像就會不由自主地被那些過於艷麗而在視線中被染成漆黑的顏色吞沒。
藤蔓迅速沉於地下,母體無法繼續提供營養后,它已經將地面上所有花草的養分吸收殆盡。
那些揮舞的枝條沒有第一時間攻擊處於正下方的他們,而是直奔門口的金吾衛而去。
“外面的人!”白鳥目光一轉,黑霧像海水蔓延過她的腳踝。
“放心。”林知默當機立斷拔劍,劍氣銳利,猶如摩西分海劈開起伏的黑色霧氣,將紮根在地面中的根莖切斷。
“——!”
從那些墨綠接近烏黑的莖條中湧出的是顏色血紅、質感濃稠的汁液。
雖然被劈頭蓋臉澆了一身的這晦氣玩意兒,心裡膈應得很,但現在明顯也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白鳥抹了把臉,感覺那些似血的液體中只有淡淡的花香。
“別喝。”林知默躲閃得快,見徹底被奇物附體控制的齊一潭藉助自己剩餘的根莖後退時,他丟下這麼一句話后提劍跟上。
“不是、誰會喝——呃。”
想起之前看到翠玉枝的打臉行為,保險起見她還是用衣袖將自己臉上和手上的汁液全部擦乾。
所以為什麼別人的穿越生活是進行宅斗宮斗種田救贖生活,她過來的日常就是先死一次,然後隨後還有死第二次的風險?
不過心裡再怎麼抱怨,也不可能只是杵在這兒當根木頭。
萬一它真的流出這草木逐漸枯萎,變成一片荒地的四季園,那死的恐怕就不是紅岫和高瓊枝兩個人這麼簡單。
原本清澈的小溪已經不知在何時乾涸成皸裂的土壤,蔥綠的花草樹木枯萎成死去的殘枝,被劍氣與根莖掃到的時候就會碎裂成紛揚的塵土。
彷彿大旱三年後了無生氣的土地,莖條猶如隱匿的蛇在大地中伺機而動地遊走。
她的視線並沒有因為塵埃受到影響,甚至因為並非常人的身體,所以連嗆人的感覺也不會出現。
不過礙於習慣曾經留下的印象,所以還是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眯起眼低頭尋找能夠充當武器的遺留物。
枝條瘋狂蔓延而去,像是失去韁繩的猛獸一頭沖向四季園的大門。
然而靠近到門邊一米左右的範圍時,那些莖條就像觸碰到無形之中升起的火焰,在眨眼間就被灼燒得乾乾淨淨。
即便是只剩下殘留本能的猛獸也會懼怕這樣猝不及防之下感受到的痛苦,那陣慘叫的悲鳴從每一根焦黑的枝條、每一片凋零的花瓣、每一道額間的視野、每一處原本屬於齊一溪的肌體中嘶喊而出。
白鳥感覺頭暈目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奇物在藉助那具可能早就死去的軀體在嘶吼,還是齊一溪其實還沒有死去,此刻因為那些於門扉與牆壁上亮起的陣法而受傷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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