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正有病人在問診,外頭也排起了一段不短的隊伍。
四周都是淡淡的消毒水味,童峻站在走廊里,抬頭看了一眼排號的屏幕,長長的一溜,還在不斷地滾動。
要是按照他平常的行事方式,一定會直接衝進去,所有的意見都用錢擺平。因為在他看來,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問題都可以用錢來解決,不過是個多寡的區別。
但是這件事情關係到葉欽,就好像給他下了一個緊箍咒,讓他不敢造次。
舊的去,新的來。等到天快黑了,等候區的病人才逐漸少了。
最後一個病人出來,童峻走進診療室。
老專家正把老花鏡疊起來準備裝進盒子里,看見童峻進來,他有些意外:“欸,這不是跟著小葉過來的小夥子嗎?怎麼,落下東西了?”
“沒有,”童峻恭恭敬敬地給老專家行了個禮,“是我想了解一下葉欽的情況。”
“哦?”老專家把老花鏡重新打開又戴上,稍微有點困惑,“你倆不是兩口子嗎?這些事,你問他不就行了?”
“他……不大願意提那件事。”這也不能完全算是說謊。
“這涉及到病人隱私,我不能直接把病例給你看。”老專家看著童峻黯下去的眼睛,又補充道:“但你也算是有心了,我可以把大概的情況給你說說。”
童峻像個學生一樣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您請說。”
給葉欽看了這麼多年病,他的情況老專家很了解:“時間大概是十年前吧,也是冬天。葉欽的腓骨重度骨裂,打了三根鋼釘進去。當時判斷為鈍器重擊導致的,具體原因沒寫明。”
那三根鋼釘就像釘進了童峻心裡,他都不敢想那會有多疼。
老醫生看著童峻的神情,不由笑了笑:“過去這麼多年了,這種傷雖然說不可能完全痊癒,但照顧得當,不會影響生活。”
想到之前說葉欽晚上疼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童峻就一陣口乾舌燥,自己究竟是怎麼照顧葉欽的?
“而且,那個年紀的年輕人都好鬥易衝動,雖然病歷上沒有明白寫,但是我從醫這麼多年了,這種傷啊……十有八九都是打架打的。”老專家補充道。
像是一道雷劈進了童峻心裡,照得他滿腦子都是白花花的強光,震得他兩耳嗡隆嗡隆地響。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童峻輕聲問:“你剛剛說,他是什麼時候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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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診療室的,老專家的話在他耳邊反覆迴響:“十年前的冬天……年輕氣盛……打架……三根鋼釘……不影響生活……”
他心裡有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想。葉欽要離開他的時候他不曾害怕過,葉欽拒絕他的時候他害怕歸害怕,但總覺得事情還有一個轉圜的餘地。
可是現在,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咒語,每念一遍都彷彿雷霆加身。
“你至於嗎,就因為我忘了結婚紀念日?”
“我是對鄭飲有好感,那又怎麼樣?”
“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愛嗎,葉欽?”
“你是不是以為,我一定要和一個瘸子綁在一起?”
他不敢直接去問葉欽要一個答案,一腳油門就踩到了鄭飲的工作室。
鄭飲當然認得他,只是有些驚訝:“童總?您……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童峻看著那張這麼多年也只在電視上見過的臉,心裡殘存的一點僥倖一瞬間就完全崩塌了。
他不是。
只是像而已。
但童峻還是不死心,他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泰然:“哦,我聽說了一點小事兒,想跟你了解一下。”
鄭飲給他泡了一杯茶,客氣地笑了笑:“什麼事兒,您說。”
“我有一個朋友,”童峻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年輕的時候承過你的一份恩情,想跟你道一聲謝。但他現在不大方便露面,就讓我先過來幫他問問。”
“承情?”鄭飲顯然有些困惑,這位眼高於頂的童總他只在多少年前親眼見過一面,也只是和他談了一些關於工作的事情。現在他又這樣突兀地找過來,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童峻把水杯在玻璃茶几上放下,發出了一個過於響亮的磕碰聲。
“十年前,你有沒有幫一個跟你差不多的男孩子打過架?”這話問出來,童峻都覺得自己有些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