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出軌時代 - 第625節

從小到大的記憶里,這位唐叔叔露面的次數恐怕土根手指頭都數的過來,而且從來板著一張又黑又糙的瘦臉。
凸凹不平的臉皮下橫肉凜凜。
深不見底的眼神,簡直凶到生人勿進的境地。
唐卉打小就生活在姥姥家,跟自己父母哪個都不親。
來了,不見她多高興,走了,連招呼都懶得應付。
起初,小祁婧還曾鼓勵她去要個抱抱,就像祁爸爸每次下班回家都要做的那樣。
小唐卉卻偷偷告訴她,其實,她也怕,根本不敢去。
後來長大了些,一次偶然的機會,祁婧跟她去了另外那個家。
當看到那些摞在一起數不過來的紅本本,一抽屜閃閃發亮的勳章,生平第一次,她感到自己的心靈遭受了某種強烈的震撼。
相框里,穿著警服戴著大檐帽的唐叔叔比姥姥家柜子上的老了許多。
依然不苟言笑,目光炯炯讓人害怕。
然而,那種害怕跟之前相比,卻有著說不出的不一樣。
記不得有多久沒見過這位唐叔叔了,恐怕最近的一次,還是自己的婚禮上。
這些年來,也只能從唐卉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他升了官,也更忙了,老出差。
那口吻淡淡的,似冷漠也似溫柔,聽來像一個保平安的口信兒,簡短卻安心。
世間的父女應該也是千奇百怪的,祁婧每每這樣想。
只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一直未能混熟的長輩會以如此彆扭的姿勢豐滿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那天二東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讓祁婧第一次看到了唐卉眼中難以置信的憤怒和痛心。
她跟自己一樣難以面對這樣的罪狀,然而,事情沒弄明白之前,那團悶氣也只能先憋著。
眼下孩子沒了,可以說是危機驟緩。
男人們或許可以鬆口氣,嫂子和女兒卻不行。
相信躺在病床上身心皆陷磨難的那個糊塗丫頭也不行。
想到這些,祁婧心頭追根究底的衝動就再也壓不住了。
「合適不合適的,總得有個說法。
難道,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過去了?你先別那麼緊張,都已經住院了,咱們去探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婧主子越來越有娘娘范兒,既拿住了裡子又顧全了面子。
一路上,唐卉幾乎完全保持著沉默,可心中忐忑還是偶爾流露在了臉上。
無論如何,當女兒的去刺探老爸的風流業債,心情必定是複雜的。
「你究竟是怎麼跟老爺子提的,不會是開……開門見山吧?」這個最考驗審訊技巧的問題,祁婧光在腦子裡過一過都打怵。
「我哪兒有那麼大膽兒啊?我就跟閑聊天似的問他……我說你那個女徒弟怎麼樣了?」「女徒弟?」之前一直就知道,於曉晴跟老唐同志在一個局裡共事,怎麼就突然成了師徒了? 吃驚之餘,祁婧打量著唐卉的臉色,再聯繫疏離的父女關係,很快也就釋然了。
這不是她願意主動關注的事。
「他怎麼說的?」「他說沒怎麼樣,調崗了。
我說調了好,老覺得那女的有點兒怪怪的。
」除了稱呼有些生硬,祁婧對姐們兒的迂迴戰術還是心生景仰的。
與此同時,神經也跟著高度緊張起來:「他就發火啦?」「沒有。
他說哪裡怪了,表現一直挺好的。
我說,她好像對您有點兒意思。
話沒說完,他就拍桌子了。
」典型的恐懼導致憤怒。
祁婧暗自念叨著,不由想到了即將面對的另一個同案犯,心裡打起了鼓。
怎樣才能既探知底細又能避免令人難堪的情況發生,萬一被趕出來可怎麼辦? 人家可是師徒……不對,現在不只是師徒,還是姦夫淫婦,必須先做好應付突發的心理準備。
被唬得戰戰兢兢的婧主子卻沒想到,等到了醫院,這些功夫都被堵在電梯口的二東給宣布作廢了。
身材高大的富二代頭髮有點兒亂,紅著眼睛,一看就是沒怎麼休息好,不過心情並未如想象中那麼糟糕,電梯門一開就端起笑臉迎了上來:「二位美女,過來了!」「怎麼還迎出來了?不用這麼畢恭畢敬的。
曉晴怎麼樣了?」自打那天別開生面的道歉之後,這還是祁婧第一次跟他打照面兒,似笑非笑的盯了男人一眼,腳下根本不停。
不過,沒等走出電梯間,還是被那小子伸胳膊攔住了:「嫂子,咱們先等會兒。
」「呦!這是不歡迎我們?」祁婧抱臂胸前。
「沒有沒有沒有……」二東連忙擺手,「嫂子,看您說的。
我就是有個小小的請求……」「請求?」祁婧回頭看了唐卉一眼,嘴上仍帶著辛辣:「兩天不見,學會虛客套了。
」二東聽出她話里的刺兒,笑得不能再尷尬了,高大的身軀極不自然的原地踱了兩步:「嫂子您就別……我其實沒別的意思,就是曉晴她,這回受刺激有點兒大,情緒上還沒緩過來……那事兒吧,我那天也沒過腦子……您二位就當體諒我,幫我一忙,能不能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說著,用餘光瞥了唐卉一眼,懇求之色溢於言表。
在這兒被二東堵住,祁婧本就覺得意外,聽了這番說辭更加好奇了。
這小兩口不是已經崩了么,怎麼還膩歪在一塊兒呢?他不是應該憤懣難平喊打喊殺的么?怎麼又開始體貼入微知疼知熱了? 「本來就是來慰問的啊!」祁婧舉起了手裡的一大捧鮮花,面色依舊不善:「要是居委會大媽派我們來的,怎麼著也得每人發個紅胳膊箍吧?」這一下連身後的唐卉都給逗樂了,一指頭捅在她腰眼兒上。
二東臉上牙疼似的表情徹底崩潰,讓開去路,還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祁婧沒急著邁步,抬頭望著他的眼睛:「怎麼感覺你精神不太正常呢?我們倆不會被滅口吧?」二東撓了撓後腦勺,苦笑中難掩五味陳雜的目光,什麼也沒說,卻讓人覺得身形沉穩了許多。
VIP病房素凈整潔,寬敞明亮,淡藍色的窗帘被微風扶動,空氣中連消毒水的味道都聞不到。
於曉晴穿著寬鬆的病號服斜倚在床頭,烏黑的短髮稍顯凌亂。
午後的陽光籠罩著她稍顯稚嫩的面龐更顯蒼白,望向窗外的神色還算平和。
「曉晴!」祁婧一進門就輕聲喊出她的名字,快步走到床邊坐下,把手裡的花束遞到她懷裡。
於曉晴靜靜的望著兩人,只無力的回了句:「嫂子,卉卉姐。
」既然有人「請求」在先,祁婧王脆把所有的小心思放在一邊,拉住女孩的小手,盡量說些開解的話。
唐卉面對病床坐下,也勉力配合著溫言安慰。
於曉晴一改往日的開朗練達,落寞的情緒遠多於悲傷,一邊眉目疏懶的點著頭,一邊把手裡的花遞給二東。
二東接過鮮花,笨手笨腳的拆開包裝,又去給花瓶灌水。
正忙得不亦樂乎,卻聽於曉晴說:「你先出去抽根煙吧!讓我們說會兒話。
」痛快的答應了一聲,二東拉開了房門。
臨出門的時候,特意看了祁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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