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從此不再相欠
空曠的宮殿里,毗濕奴在一旁閉目調息,我抹去臉上的血漬,衣衫依舊狼狽,我擁著昏睡過去的花葳,孤坐。
梵天所言,仍舊回蕩在耳邊,因為五玄玉,我留在了這裡,但這只是暫時——
時有多長,我不知,這飲鳩止渴的辦法,怕是到頭又換來一場死別生離。
我默然……
這時,毗濕奴調息完畢,他向我探出一縷神識,細細檢查。
半晌,他收回神識,鬆了口氣,“五玄玉當真逆了輪迴,只是……”他皺了皺眉,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些微疑惑。
“只是什幺?”我不解地望著他。
“如今沒有暗黑之力的壓制,你的身體亦不會再繼續天人五衰,只是……破碎的靈魂仍舊沒有痊癒。”
毗濕奴緩緩開口,亦在思考其中緣由,“靈魂破碎,肉身必將消亡,而今神鑰合一,威力無窮,穩住靈魂破碎的,便是最後這把完整的神鑰。”
聞言,我輕顫,我不願擁有神鑰,如今卻不得不擁有它,它成了我續命的根本。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得這人人追求的世間神物,對我來說,卻只是不幸的根源……
“大人,天帝一直在外面。”靜候在一旁的護法適時出聲提醒。
毗濕奴聞言,重重一哼,旋即冷道:“他愛站,便等他站在外面。”
我一愣,他還是沒有放棄神鑰?
我心中思緒翻湧,即恨且痛。
沉默了幾秒,我輕輕放下花葳,起身向殿門外走去——
“你去哪裡?”毗濕奴抬眼,面色不愉。
“和他說幾句話。”我垂眸低語,旋即推開了大門向殿外走去。
殿外,白石碎鋪的花園,一片清新潔凈,園中花樹繁茂,微風吹過,花瓣如雨飄零。
釋迦站在不遠處,似風中孤影,未換的衣衫血漬已然乾涸,卻仍掩不住那出塵俊逸之氣。
看著走出殿外的我,他微微一顫,舉步上前,剛邁出兩步,卻又駐足而立。
迎著微風花雨,踩著白色碎石,我走上前去,與他相距數米,停下。
我們相望於彼此,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興奮與期待,消沉與悲哀,都化為莫名的情緒沉澱。
“現在,整朵神鑰都在我這裡,你還想要嗎?”我開門見山,直視著他。
釋迦聞言,痛苦地閉眼,輕輕搖了搖頭。
我一聲冷笑,繼續道:“從相識,你以乾達婆的名義接近我,不斷刺探我阿修羅的身份,到後來,你袖手旁觀濕婆置我於死地不顧。”
我眯了眯眼,掀眸望向他如畫的眉目,語氣幽幽,“我本以為,這些都可以成為過去,至少,這段時日的相處會讓你有一絲不舍,可惜到頭來一切都只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我的話讓釋迦有一絲動容,他稍稍走上兩步,微微抬手,想要碰我。
我卻被嚇了一跳,立刻後退幾步躲開。
他的手空舉著,看著眼含防備的我,眉間一片掩不住的凄苦寒涼。
握緊了拳,釋迦驀地上前,猛然抱住了我。
“我不需要神鑰,從頭到尾,我要的根本不是它——”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味道,讓我一陣恍惚,又一陣發笑。
那口口聲聲對我說需要神鑰的人兒,那六道皆知欲得神鑰的人兒,一夕之間,卻告訴我,他要的根本不是神鑰?
“那你要什幺?”我眼中閃過一抹灰色的戲謔。
“我要的是你,花憐。”釋迦的胸膛顫抖,聲音亦有哽咽。
“你喜歡我嗎?”我平靜地開口。
釋迦愣了愣,啞聲道:“喜歡。”
“愛我嗎?”
“……愛,一直都愛。”
我抿著嘴角,眼淚氤氳,不知此時應該哭還是笑。
我曾求而不得的東西,轉眼間奉獻在了眼前。
這愛,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又有幾分言不由衷的逢場作戲?
今日的傾心愛憐,會不會變成明日的挖心之痛?
我無解,亦不想去解,與他,終是在各取所需的那一刻,用盡了緣分……
“曾經,我喜歡過你。”視線越過他的肩背,我望向漫天花雨,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落在白色的碎石上,一番旖旎的美景,卻成了我們最後告別的風景。
“而今,我們緣分已盡,從此不再相欠。”
說罷,我推開他的懷抱,轉身離去。
“不——花憐,你聽我解釋——”釋迦追上前來,欲將我拉住。
我甩開他的手,不再看他。
拉扯間,空中傳來一陣異動,遠處宮人奔走喧嘩,形成一陣不小的騷動——
突然,一名宮人從旁邊竄了出來,她正在慌不擇路地逃跑,陡然見了釋迦如見救星。
“帝釋天大人,有魔族來襲!”那宮人驚恐萬分地開口。
魔族?
難道是卡卡……?
我一聽,不禁喜上眉梢,趁著釋迦分神之際,我拔腿便跑了出去。
找到卡卡,就可以帶著昏迷的花葳離開,即不留在這裡,也不被迫回到韋孔塔神殿!
我跑到外面,天宮中已是一片混亂,曾在幽玄森林見過的魔族皆出現在這裡,成群的迦侯狼、兇殘的幽羅獸,還有我叫不出名字的種種魔物。
好在這些魔物並未攻擊我,我不斷穿梭在各個殿宇,努力尋找卡卡的身影。
紛亂間,這祥和富麗的善見天宮已成了一片迷藏的煉獄之地,不斷有人被魔物撕裂吞噬,也有魔物被天兵神將斬首五裂。
四處皆是哀嚎和鮮血,陰雲籠罩,死亡的氣息在蔓延……
我尋遍不見卡卡,心下也愈發焦急,就在這時,遠處一抹紅色的身影奪眶入目——
他似孤晨中最後一顆閃耀的星辰,又似九天之上那孤高傲遠的烈火紅蓮。
他從容不迫地向我走來,姿態閑逸,不徐不疾,與這混亂的天宮背景格格不入。
魔物皆遠遠躲他而去,混亂的氣流中,他紅眸微斂,嘴角噙笑,長發飛揚,烈焰般的衣袂隨風飄動。
我呼吸一窒,看著來人,腳下像生了根一般難以移動,曾經被打上烙印的回憶,如開閘的洪流,頃刻間奔瀉——
那些血腥的恐懼,旖旎的纏綿,依舊如昨日場景,歷歷在目。
這站在我面前的人兒,三界六道最尊貴殘忍的魔神——
“濕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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