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臨河2017/6/19 字數:20554——「梓月姐,你看這個怎麼樣?」少年舉起手中的黃紙,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
」就坐在對面的少女接過紙,妙目在上面掃了掃,沉吟了片刻,笑眯眯地說道:「很好哦。
字寫得很工整,而且禱詞也很正常。
只是小翼啊,一點靈心便是符,符紙的繪製不僅僅是字、圖對的上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繪符的那顆靈心,可能比較難解釋啦。
」少女沒有再說下去了,原本還在思考接下來的話應該要怎麼樣比較委婉地說出口前,面前的少年已經腦袋微微地垂下,眼神低沉暗淡下去,雖然他還強撐著堅強,臉上僵硬地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可是雙方認識了這麼久,這種欲蓋彌彰的神情根本騙不過少女的慧眼。
心裡嘆了口氣,蘇梓月從少年的手中拿過筆,重新蘸了蘸硃砂,口裡一邊輕吟著口訣,「念在手前,筆隨心走,神附符中。
」一邊在新的一張紙上輕輕地揮了幾筆。
和少年那僅僅是工整的寫字不同,少女這只是看似隨手的幾筆,字形上並不一定比少年的要來得好看多少。
可是只要定睛細看,哪怕是平常人也能從那筆畫中感受到一股隱隱的凝實感。
嘴上雖然是不停地說著,不過蘇梓月的心裡卻也是在不停地嘆著氣。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眼前的少年實在是太過頑劣,也不是他頭腦太過愚鈍。
事實上,少年已經是非常認真仔細地學習了,每天,蘇梓月都能夠看到用過的硃砂、符紙的廢料裝滿垃圾簍。
而且在聽過符理之後,還能夠深入思考,舉一反三,有時候提出的問題深刻細緻到甚至連自己都回答不了。
唯一的問題在於,柳翼他沒有天賦。
是的,這是一個很難堪的事實,作為道門世家的柳氏的幼子,少年他卻沒有一點靈異方面的天賦。
哪怕是大腦里記得再多的術式,明白再多符理,呼神的口訣多麼倒背如流,但是只要施展出來,那就沒有效果。
那本該是蘊藏強大力量的真言,從柳翼的嘴裡吐出,卻跟普通人隨隨便便的怒罵一樣。
而對仗工整的符印,也等於是小孩子的信筆塗鴉一般,空有華麗的架子毫無作用。
這種事關一個術者的生命的大事情,如果只是蘇梓月自己,當然是不敢對別人的人生如此斷言的。
然而,這個事情早有定論,在少年出生後幾個月,柳家的長輩在看到自己家族的新生兒后,在多番檢查后早就無奈地作出了這樣的結論。
而在隨後必須提前打童子功的學習中,柳翼的父母親也是一再地確定了這個事實。
就連柳翼自己,也同樣理解並且接受了「自己沒有天賦」的事情。
倘若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言,沒有關於「那一方面」的才能,無傷大雅。
或者說,這樣子反倒更好。
沒有一點「怪異」的天賦,看不到牛鬼蛇神,同樣意味著在現界的自己也在「異類」的眼中毫無存在感。
本來,說得冠冕堂皇點,每個人都有著每個人的獨特才能,強求不得。
政客有政客的才能、廚子有廚師的才能,做到登峰造極的話,也是能作為「該行的狀元」被萬人矚目的。
另一個問題就是,少年是柳家最後一人了。
就在去年,一次除靈的活動中,幾大要好的世家傾覆而出,共同討伐一個找到了高度契合憑依之身的強大惡鬼。
由於和黑道上的強人融合到了一起,那個惡鬼在強大惡毒的靈能力外,還擁有了廣大的黑道人脈和狡詐手段。
以有心算無心之下,以至於幾個世家都傷亡慘重。
而少年所在的柳氏家族最為慘烈,在當日追殲惡鬼的最後關頭,被對方孤注一擲引爆積攢在倉庫中的烈性炸藥而壯烈犧牲。
蘇家和柳家本來就是世交,兩家關係極好。
原本蘇梓月和柳翼的大哥就有著從小指腹為婚的婚約。
現在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逝者已去,無法挽回。
婚約固然是已經不在了。
不過蘇家對於柳家的幼子還是多加照顧,兩家本來就離得很近,而蘇梓月更是以嫂子的身份自居,時不時地過來串門,幾乎是一有空就常駐在少年家裡。
彷彿是因為父母、大哥的死讓少年覺醒了般,柳翼瘋了似的修習著法術,本來興趣乏缺的道藏、古經也是背了又背。
他的腦子本來就不笨,再加上自虐般的刻苦之下,壓榨著自己的精力,恨不得把24個小時滿打滿地用起來。
對於古經文典的熟記程度令蘇梓月也深表佩服。
然而,時至今日,柳翼依舊放不出任何像樣的法術。
哪怕是少年把家藏的道經背得滾瓜爛熟,以至於可以一看到符咒上的文字就知道典故,但是那牢記在腦子中的知識終究只是紙面上的知識,根本無法實踐。
蘇梓月也知曉這回事,就算是明知道這樣子毫無出路可言想要心裡發狠,來惡言惡語地打擊柳翼的積極性,絕了他的念頭,可是一看到少年那副拚命的樣子,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起他大哥的身影。
弟弟身體和哥哥的影子彷彿重合到了一起,想到當初和未婚夫朝夕相處的每一天,少女又心軟了。
況且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也只好由著少年去了。
反正沒有天賦,再怎麼用也出不了岔子。
「姐姐,你說,柳家是不是就這樣完了?」看著蘇梓月寫完了一道符后,這一次柳翼一反常態地沒有接過筆,而是手托著腮心不在焉地看著其他地方,低低地問道。
蘇梓月心裡一咔噠,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小心地斟酌措詞道:「小翼,你不要想太多了。
其實,法力這種東西不是最重要的,每個人的才能都不一樣,你想啊,其實中華道門協會的主席就的法力就很低。
可是也不妨礙他能夠坐上那個位置。
」柳翼搖搖頭,一副頹唐的模樣,「可是,他姓張,何況再怎麼說,他也還是真有法力的。
」蘇梓月一時語塞。
之前就說過,少年的腦子本身就很聰明。
哪怕是現在發瘋似的把大量的時間揮霍在術法上,少年的功課也從來沒落下過,一直都是在年級前列的。
而且不僅僅是在學業上,在父母親沒有出事前,柳翼當時也早接受了自己沒有天賦的事實,或許是因為父母總是把目光投在優秀的兄長身上,為了緩解這種不被重視的壓力,少年也是培養了幾個興趣愛好。
例如說電腦軟體、急救知識這樣的,而且水平都不低,連兩家的電腦系統基本都是少年負責安裝調試的。
保持現在這種學習的勁頭,就算是不作家傳的這一行,以後無論去做個醫生、程序員或者律師也是很有前途的。
可是大概這樣的聰明人鑽了牛角尖,反倒更難被拉回來吧。
正當蘇梓月苦費心思的想要怎麼勸說的時候,柳翼幽幽嘆了口氣,接著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我沒有天賦。
根本不可能接下父母的擔子。
我也知道這種體質上的事情不能強求。
說真的,梓月姐姐,其實我對修習不了法術並不怎麼在乎,我只是很羨慕我大哥。
爸爸媽媽當初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唯一一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身上。
哦,我不是說他們對我不好啦。
我知道,爸爸媽媽也是很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