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樓三層亭台之上,一間雅席窗口微開。
一隻握著骨簫的手,不緊不慢地輕點著窗檯。
從窗戶間隙之間,只能窺得一道融入陰影處的高挑身影正懶洋洋地靠在窗檯邊。
燕歸打量著東方夜:“這七日,我已助你將金蟬蠱降伏,只要它尚在你身,噬蠱便無礙。”
“多謝。”東方夜目不轉睛地望向台下,也不知在看何處:“你何時需要我手下之人?”
燕歸道:“尚不用,武林大會結束,我另有打算。”
“嗯?”東方夜懶懶起了一個好奇的調子。
“我要去遊歷江湖。”燕歸想到那晚殷晴紅撲撲的臉,一時口乾舌燥,喉結一滾,不禁笑道:“苗疆暫且就不回去了。”
“一個人?”東方夜幽幽問。
“不,有人相伴。”燕歸忍不住道:“你見過她。”
“那個崑崙派的…”東方夜腦海中閃過一道模糊的人影,他從來不愛記無關緊要之人,只是手指一怔,轉眸看向燕歸,只見少年眼光熠熠,難掩歡喜向往。
東方夜想起初見他時,少年目光冷冷,對他毫不手軟,與而今這幅懷春模樣相距甚遠,他忽然生出一分說不上來的艷羨,又心底升起一絲嫉恨,同是正邪不兩立,同是……為何他可以如此欣喜雀躍,光明正大得人相伴?
為何他只能——
東方夜雙手緊緊握住骨簫,生生遏制自己,不能胡思亂想。
思緒戛然而止。
不,他不一樣,東方夜轉頭望向台下那道鮮紅明亮的身影,唇角上揚,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
他是恨她,他想她死…
對…他心底只有洶洶恨意,只有那滔天的恨才能支撐他苟延殘喘活到如今。否則,他也不會將“霽月劍”現身之事,傳遍江湖,人盡皆知。
“恭喜你。”東方夜冷淡至極的一聲。
燕歸不在意地笑,卻借著東方夜手上挑起的窗口,赫然殷晴正與一不知何來的青衣人交談,面上還洋溢著笑容,燕歸面容肉眼可見的陰沉下去。
“看來你與她的感情,也很脆弱。”東方夜看好戲似得看他。
燕歸面無表情,不過幾天未見她,便將他說的話全忘了。
兩人說話間,台下新秀場賽已然開始。
一位瓊質仙姿、天然疏秀的少女飄飄然落於擂台之上,縞袂清格,衣玦翻飛間,猶一朵懸崖之上凌寒獨自開的雪蓮,清冷孤傲負劍立於一隅。
台下眾人看直了眼睛,腦海中紛紛閃過一句詩:北國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正是洛欺霜。
在她登台後,殷晴悄悄打量一旁殷彧,發覺他正目不斜視地凝望著洛欺霜,目光微微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
她不由得捂嘴一笑,不料一下笑出了聲,殷彧這才低眸掃她一眼:“笑什麼?”
殷晴立馬收斂笑意,哪敢說出來:“沒、沒什麼。”
台上洛欺霜眼神淡漠地掃視一圈,冷聲詢問:“可有一戰?”
“我來!”一位手握雙斧的彪頭大漢躍上台,他撓撓頭,憨厚一笑。
“這麼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我還真有點下不去……嗤……”
話未落,不過一剎之事,殷晴手心一抖,眾人也隨之倒吸一口涼氣。
殷晴只瞧見洛欺霜身影快如閃電,一道倩影掠過,大漢已地不起,口吐鮮血。
可令人驚奇的是他身上沒有一處傷口,只有額尖,有一點紅痕。
額尖一點紅,殺人於無形。這個功法是…
殷晴見秋照月眉頭一皺:“她沒有用劍…是洛神指!”
台下一片嘈雜,只有一道輕快女聲,脆生生入了她耳。正是那人,秋照月。
她竟也知曉?洛欺霜心中驚訝,面色卻如淡雲籠月,一貫沉靜怡然。
洛神是洛家一位百年前的小姐所創的功法,講究匯內力於指尖,殺人於無形,只需一指,便可重傷對手。
殷晴曾在古籍中聽聞一二,未料此招比書中所言更要厲害。
顯然洛欺霜收住了力度,只將大漢重傷吐血,她轉過身來,聲如漱玉清泠,對著台下道:“可還有人?”
一位眉目清秀,面容俊俏的藍衣公子飛身上台。
似乎有了前車之鑒,他只微微拱手,身如玉樹,禮貌地抱拳說道:“得罪了。”
便不再多言,一個躍身向前,以一把通體純黑的扇子為武器。
扇尖一旋,橫掃於她,洛欺霜下腰躲過,扇子從她腰上掠過,她反手一撐,從地上躍起。
殷晴緊盯著那面漆黑的扇子,自言自語:“這可是鬼扇?”
此言一出,她身側一位樂呵呵的鶴髮老者笑道:“小姑娘好眼光。”
老者拂著白如雪的鬍鬚:“此物正是鶴唳鬼扇,寒鐵為鑄,扇尖刀鋒可收可放,削鐵如泥,扇正反面分別刻有一鶴一惡鬼,故得此名。”
身旁不遠處秋照月莞爾一笑,驚道:“這位爺爺,您懂得真多!可否請教前輩名諱?”
老者摸摸鬍子,只笑不答,幽幽看了一眼她抱在懷中的劍。
老者眼中寒芒一掃而過:“鬼扇再好,怕也是敵不過姑娘的劍。”
秋照月抱緊了劍,亦呵呵一笑,也不答話,只往上看去。
殷晴則望著那柄秀質如美玉的長劍出神,喃喃低詢:“兄長…她那是何劍?”
殷彧未答,他目光緊鎖台上,片刻不離。
“哥哥…你知曉那是何劍么?那夜是她相助於我…你未看見,她劍一出,好生厲害!”殷晴喋喋不休,不想腦袋被砸了一下:“哎呦!殷彧!你打我幹嘛!”
殷彧收起手指,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拂去茶泡子,啜上一口,斜眄她一眼,聲線沉厲:“聒噪。”
註:
殷彧:妹妹話好多,影響我看心上人。
洛欺霜線大多是男追女,講女高嶺之花被拉下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