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顧茴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了前台,此時上首正跟幾個格外出色新人說話的掌門,看向了顧茴。旁邊的潘月和她身邊的人也都看向顧茴,隨著顧茴靠近,好些人都是條件反射離她遠一些,畢竟這是一個血統疑似可能被污染的人。
只有潘月和她身邊一個高大俊秀的青年人沒有動,潘月還悄悄沖顧茴友善地笑了笑。她身邊的青年正是白雲宗最出色的大師兄,潘月成為了他的直系小師妹,他本正帶著小師妹見過掌門,沒想到居然遇到有血統可疑者。
此時白雲宗好些人才第一次注意到顧茴,這一注意個個都在心裡驚艷可惜。
顧茴旱已無限接近本體,早先她控制了測試,也讓自己隱於人群。而此時,她根本不想這些,她只是覺得憤怒,說不出來的憤怒。雖然明明知道任何一個社會,總需要各種理由把某一部分人踩到下面,這是人間無數道理和形態中的一種,是另一種自然。可因為知道這次被踩下的人是陸湛,讓明白這一切道理的顧茴,只覺得憤怒。
憤怒的神女,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是極度的艷麗,她的眸中好似有一叢火,瀏灧不可說。
潘月眨了眨眼睛,她不記得原著中有這麼一個人物。書中外門弟子除了那個針對大反派的劉其他都是無名無姓的,可是這樣出眾的一個人——好像不該無名無姓?看樣子只能是花瓶長相,沒什麼本事,在修真界激不起什麼水花,畢竟修真界看實力。這麼漂亮的小姐姐,潘月還暗暗可惜了一下,要是放在現代娛樂圈,還不出道就爆紅。在這裡,這樣一個人在書中卻連名字都沒有,估計很快就會炮灰了。
誰知就在潘月剛剛斷定眼前這個女修激不起什麼水花的時候,顧茴已經激起了滔天大浪。
人群整個沸騰。
掌門長老都已從高台上下來,就是潘月,也不過是由大師兄帶著去拜見掌門,這已是莫大的殊榮了。潘月不明白怎麼回事,此時修測試處已經被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沸沸揚揚的人群,激動得驗都紅了。潘月被大師兄帶著,才擠進了人群中。
只見血統測試儀上亮的既不是紅色,也不是藍色或者黑色,而是一片純白光亮,周圍人全都跟瘋了一樣熱切看著那個女修,潘月剛剛穿書進來,搞不清狀況,問身邊大師兄。
誰知就連一向沉穩清冷的大師兄此時都眸子發亮,對潘月解釋:她……測出的是——
“神血!”
已經不用大師兄說出來了,掌門確定了答案。
神血!
出現了神血!
最純凈的血脈!
他們甚至不知眼前女修血統中神血的濃度幾何,因為當前修真界的血統儀器最多只能測出是否含有神族血脈,根本無力測出更多。神族早已完全隕落,但神隕之後,人群中也還是有神族血脈的,不知是多少多少代的子孫,神血稀釋,他們早與人無異。
但含有神血,這一血統事實就讓他們無比純潔,無比高貴。
修真界已經不知多久未曾再出過神族後裔血統,如今居然在他們白雲宗,再次見到神族後裔!白雲宗震動了!
遠處焦急等待顧茴血統結果的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們只聽前面人群突然沸騰,看起來好像出了大事。跟顧茴分到一起住的幾個女修臉色一下子煞白:不會真的出事了?真的測出了黑氣!那她們可怎麼辦呀!只是想到那些不可接觸者的骯髒和被排斥,這幾個女修就已嚇軟了腿。
待聽到————
“神……神血?”先還兇狠的劉端聽到這個消息,腿也一下子發軟。
前方人群終於安靜,劉端等人再次能聽清高處人發話。他們都聽到人群簇擁中的顧言說話了——
顧茴正問來到她旁邊的白雲宗大師兄:“有人欺負我,我想舉報,大師兄你說怎麼舉報能徹底把那人舉報下去,再也不會遭到他的騷擾打壓?”
誰呀?居然敢騷擾打壓神血後裔?內門弟子們可都不願意了!
人群喧鬧中,顧茴朝劉端所在處看了過來,她用口型吐出了四個字:你才完了。
這天的水牢里,漆黑的走廊一下子亮了。
水牢里關著的犯人也一下子鬧騰起來,紛紛沖外面喊到底怎麼了,畢竟他們中多數人從被關進水牢就沒再見過光。
看管水牢的弟子敲了敲水牢門,吼了一嗓子安靜,才道:跟你們沒關係!是咱們白雲宗有了喜事,全宗上下張燈三日,咱們白雲宗出了神血!
這下子再是被叫安靜,水牢里的犯人也安靜不下來了,這可是神血啊,修真界如今還有神血呢?!
一排水牢里,從高到低延續下去,別說犯人,就是看守的弟子,每次這樣走下去,也常常有種步入地獄的恍惚。看守每走過一間,這間就短暫安靜一會兒,待他往下,上面又喊叫鬧騰起來。畢竟白雲宗出神血,張燈三日,同時意味著這三日大吉,水牢中也不會動刑,這三日他們盡可以鬧騰一些,看守最多也不過是一句呵斥。
看守————巡過,確保每一間里的犯人都在。巡到最後看守都懶得往牢房裡看,白雲宗的水牢越往下關押的人越要緊,水牢也越牢不可破。別說這些犯人,就是仙人,只怕關在最下面那幾間也出不去。
到底下那幾間,看守連手中燈籠都懶得抬起來照一照,只是轉一轉臉,表示自己檢查過了,就迅速往下。陰森森的,走一遭就是修真之體,多少也會受到陰寒之氣所傷。他只想趕緊走過這一遭交了差,趕緊出去湊熱鬧。
終於到了最下面,上面都是吵吵嚷嚷,只有最下面一間始終是安靜的,看守也不覺意外。
最底下這間關著的是一個低等魔。
關了五百年了,外面水牢里的囚犯換了幾茬,有遷往別處的,也有處死的,最內那間始終關著那個低等魔。
早先就是同在水牢的犯人都是不滿的,鬧了好久,畢竟就是被關進水牢,他們也不想跟一個低等魔當鄰居。他們再是做了壞事,但他們是紅血人族,怎麼能讓一個魔,還是不幹凈的低等魔跟他們關在一起。
但任憑他們如何謾罵羞辱,那間牢房都始終是安靜的。要不是每隔五十年,這人就被拖出去走一遭,他們都認為裡面關的該是個死人。
罵到最後,連罵的人都覺得沒意思了,沒意思也就不罵了。直到換入新的人,再罵一陣子低等魔,鬧一陣子抱怨晦氣,最後只當那裡面關著一個死人,再也罵不動了。五百年來,循環往複。
那人始終安靜不語。
此時看守一腳踏入牢底,陰寒的水一下子漫過他的鞋面,讓看守打了個哆嗦,暗道這低等魔骨頭也是真硬,在這樣的地方關了五百年,既沒死,看樣子也並沒有瘋。
看守們私下裡說起來都覺得納悶,為何這最後一間,關押的卻是這麼一個低等魔,雖說他做的事確實罪大惡極,不過怎麼也犯不著動用這間最牢固陰寒的牢房。很長一段時間,別說囚犯厭惡這個低等魔,就是看守們也厭恨得很,要不是這個人,他們也不至於每天的巡視都要下到這至陰至寒之處。
看守們也沒少給這個低等魔罪受,例如升高水位的時候,他們就會把水位升高到漫過他的口鼻,戲弄一樣觀察他在水中樣子,把受罰時間延長一些,任憑計時響了,可他們就是嘻嘻笑著不把水位降下來。
但這樣的遊戲玩個幾百年也就夠了,尤其是這個低等魔連一聲都不吭,格外沒意思。後來有些看守難免覺得如此不好,對方再是罪大惡極的低等魔,但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年輕人,再有那些看守也覺得沒趣了。慢慢地,看守們也不再為難這個低等魔了,只在每天不得不下到這最低一層的時候抱怨一聲晦氣。
走廊的光到了最下面都是微弱的,借著提燈,看守水牢的人往這一間看了一眼:
那魔靠著潮濕的牆壁坐著,大半張臉都在陰影中,挺翹的鼻、紅的唇和格外慘白的下頜現在隱隱光亮中。垂下來的右手同樣極其蒼白,但手指修長漂亮,那手腕可是醜死了!蒼白手腕上是一圈黑色腕帶,是直接刺上去的。有這一圈腕帶,再好看一個人都不值得多看了。這種刺入血脈的腕帶,是對私取腕帶的魔的懲罰,一旦刺上去,除非全身藍血流盡,否則有生之年再洗不掉。
這人像這五百年來一樣,倚靠著牆壁,閉著眼睛,不言不語,不動。
嘩啦水聲,牢里的燈光更黯了些,是看守提著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