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73節 (2/2)

風雪肆虐,顧茴不知道,這條路的前方是出口,還是另一座雪山。
她什麼都不想,繼續往前,有時候是走,有時候是爬,甚至有時候只是挪動。但,要往前。
可前面等待她的,不是出口,是另一座山。
顧茴行到雪原的一半,其實抬頭就可以看到了,可是她不看,她只是悶頭往前挪。
挪到無需抬頭遠看,就能感覺到是又一座山。
這次跌倒,顧茴好一會兒沒有爬起來。第一次,她沒有照著那些條條框櫃的計劃去做,計劃告訴她不要停,更不要停著趴在雪地上,這隻會不斷流失熱量,她得往前動。她提前做了無數準備,列了無數計劃,考慮到每種情況,甚至考慮到這種情況,計劃告訴她往前爬,往前挪,怎麼都可以,但是不要停。
可顧茴這次停了,她把臉整個埋入手臂間,嗚咽出聲。
她想,就一會兒,這一會兒,她不是巫山的少主,她只是神女顧筐,只是一個叫天天的普通山鬼。要肩負巫山的人不能停,不能做徒勞無功的傻事。可是一個普通的山鬼可以,顧天天可以。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隻是單純做一個叫夭夭的山鬼。
她總是害怕,她一旦停,就來不及。她總是害怕,巫山毀在她的手裡。她總是害怕,那些等著她帶他們回家的人,到死都看不到回家的路。她不敢停下,她其實,真的很怕。
顧茴就這樣不理智地趴在茫茫風雪中,甚至再趴下去,可能再也起不來。可是,她好像真的很累,好像有點——絕望,這樣想著,顧茴重新往前爬。
漫天風雪中,在她身後很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色身影,拖著一個堆著滿滿當當行襄像木筏一樣的東西,幾乎只是一頓,這黑影就快速朝著顧茴的地方奔去。
是陸湛。
他離她好遠,隔著茫茫風雪,隔著那麼遠的雪原。他跑得很快,快到拖著的筏子好幾次都快翻倒,可他還是離她那麼遠。就那麼眼睜睜睜看著她摔倒在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沒動彈,然後看著她繼續往前。
奔跑中,陸湛能聽到自己呼呼喘氣聲。
連面對這樣酷寒風雪都無動於衷的陸湛,卻在看到這一幕幕的時候,整顆心都被揉碎,他覺得自己那顆心一抽一抽地痛,疼得心慌,疼得無措。他拉著木筏往前跑得幾乎要飛起來,茫茫風雪,他只看著前方那個小小一團的身影。
那是他要找的顧茴。
那也是他要尋的宿命。
陸湛死死盯著前方風雪中的身影,風雪掛了睫毛,幾乎模糊了他的眼睛,可他就是死死望著,拉著身後筏子朝著她奔過去。速度快到一直對周遭嚴寒風雷無感的陸湛,都能感覺到擦過面部露出皮膚的風雪,讓他覺得發疼。看到她的一瞬,陸湛就覺風真冷,吹在皮膚上真疼,因為這樣的風,這樣的寒,也落在她的身上,就讓陸湛能覺到寒與疼了。
陸湛來到了顧茴身邊,眼前這個只一心在風雪中往前爬的人依然毫無所覺。
陸湛丟開了手中繩索,來到了顧茴身前。
顧茴這才抬頭,愣愣看向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她不相信一樣眨了眨幾乎要被風雪糊住的眼睛。陸湛看到她長長的睫毛,掛著雪,看到她烏黑明亮的眼睛,裡面有他。
顧茴茫然想,不好了,她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她想到了陸湛,陸遇就出現了。那麼多筆記上都說,嚴寒之中,最怕就是出現幻覺,這代表著嚴寒中的人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識和行為。
風雪中有顧茴喃喃聲:“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我沒事……”她決不能讓自己落入幻覺,要知道很多落入幻覺的人見到溫暖,見到火,最後脫衣赤身死在嚴寒中。她卻看到了陸湛,原來她想陸湛。
那一瞬間,看著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顧茴,看著她目光中突然的驚喜轉瞬即逝,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寫著她所有的想法,寫著她此時驟然升起的軟弱和無助掙扎。
陸湛滿腔憐惜激蕩不住,反而讓他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只俯身伸手拉她。
…沒看見……這樣提醒著自己的顧茴繼續往前爬,想破幻相而過,頭卻撞到身前蹲下來的人身上。顧茴只道完了,怪不得那些死於嚴寒的人最後會脫光自己,原來幻相如此真實,只怕他們是真實地感覺到了火焰的溫暖。她的幻覺都有實在感了,已經又冷又累到麻木的顧茴不妥協,繼續拿頭朝著身前幻相撞去,她得破幻相往前。
陸湛一時間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他趕忙伸手把人從雪地上扶起來。
顧茴更是覺得完了,她的幻覺都脫離她的意志有了自己的劇情了……假的……都是假的……信了就完了,顧茴一遍遍提醒自己,麻木之中只記得她的目標,往前,破凡人境,去往神域。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她列得密密麻麻的計劃,裡面有沒有當下幻相的應對方式。
極度的疲倦和寒冷讓她的腦子都不好使了。
天天,是我。陸湛一邊拍著顧茴身上雪,一邊對她道。
顧茴不看他,他說話了,幻相要攻略她了!
原來生死之際,嚴寒中的幻相,逼真得如同鏡堂老人家所造的幻。
陸湛已經拍乾淨了顧茴身上雪,卻看她還在執著與幻相作鬥爭,一時間心裡又苦又澀,她就是靠著這種永遠不認輸的執著,才能走到今天,但凡她妥協於情感,她就根本走不出當日的燧明國設下的幻境,她就根本走不到這裡。
陸湛聲音更溫柔:是我。說著他伸手拉下自己面上纏繞的圍擋,也把顧茴臉上毛圍擋拉下,立即讓自己的臉輕輕去碰她的。
顧茴一向溫熱柔軟的臉此時沒有一點溫度,涼得徹骨,倒讓總是涼涼的陸湛面容都顯得溫暖了。
突然的溫熱讓顧茴一個激靈!讓她撇了撇嘴想哭,真的是溫熱的!她完了!
看到顧茴怎麼都無法相信自己為真,甚至迴避與自己的目光接觸,陸湛輕柔溫暖顧茴凍透臉龐的動作停了,他的睫毛顫了顫,讓顧茴因為溫熱而恢復感覺的面龐覺到了輕微的癢意。
陸湛不再動,抬眼看她,一手扶住顧茴的後頸,一手輕攬著她。
他的氣息帶上了些許的危險,他的聲音帶出了含混,天天,是你逼我的。
隨著話落,顧茴就覺一個溫熱的唇覆在了自己冰冷的唇上,然後有溫暖輕輕試探著啟開她半閨的唇,探入她口內。
陸湛此時整個人都是跪在地上的,把身前女孩徹底擁在懷裡,親吻她,用他曾千百遍想過白方式。直到感覺到自己的舌尖被顧茴細小的牙齒輕輕咬了一下,陸湛才再次回神,離開神女這一方柔軟馨香。
他剛剛完全忘了這是在哪裡,不該在這裡。他胡亂給顧茼擋著風雪。
顧茴愣愣看他。
這次是陸)甚不再看她,沉默著為她拉起圍擋,把她整個人遮擋得只剩下兩個睜得圓溜溜黑漆的眼睛。然後抱起她放在他拖了一路的木筏上,抽出一旁厚重的毛毯子把她整個人都遮住,這才伸手拉起自己堆在脖間擋風面罩,同樣只露出眼睛。
陸湛輕呼出氣,這才重新看向獃獃坐在木筏物資上的顧茴,輕聲道:這次你信了吧。你的幻相里絕不會———剛才那樣。”他的幻相里,才會有。
風雪呼嘯中,兩人睫毛很快再次掛了霜雪。陸湛看著顧茴依然保呆看著他的眼睛,最不合適的地方,最不合適的環境,可是被她這樣完全不設防的眼睛看著,陸湛心裡衝動得厲害,只想再次親吻她,像剛才一樣,近乎欺負。他伸手直接把顧萆暖帽往下一拉,這下整個遮住了她的眼睛,陸湛才呼出了那口氣,咬了咬唇,叮囑了句:坐穩了。
聽到她悶悶的聲音,“可我看不見了。”她的手套太厚,好像一團小小的熊掌,笨拙得很。
顧茴就聽見陸湛輕笑了一聲:“公主殿下,臣在,你不用看見。”隨著話音落,木筏移動,顧茴趕緊用熊掌攀住身邊圍欄。
此時正邊拉邊回頭看她的陸湛,又輕輕笑了一聲,真乖。
邊往前拖著木筏,陸湛低下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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