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72節 (2/2)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眾人就見幽王一次次進進出出。
甚至有人一時間頭腦發熱,居然都想闖一闖凡人境了,幸好被人一句話給澆醒:
“那可是幽王……曾經的”——魔尊,可滅世之人。
幽王能做到的事,不代表事情容易,只是因為那是幽王。
凡人境,仙人家。困得住他們,卻困不住魔尊幽王。
看到最後,眾人再看到幽王,已經自然多了……除了幽王就是幽王,他們還能說什麼呢。有一次幽王出來甚至少了一條胳膊,每一次幽王的慘狀都能更上一層樓,顯然幽王是一次比一次著急,一次比一次拚命。
陸湛已經不知這是第多少次出來,這次他的腦袋隨便纏著紗布,透著血,看得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總感覺紗布里的腦袋似乎被削去了一塊……不知纏了多少圈可此時還汨汪往外冒血,血沿著幽王蒼白的臉滴落,看得人發慌。
可幽王好似混不在意,徹底邁出凡人境的瞬間,重新變成了黑袍加身的幽王。陸湛這次沒有直接轉身再入,而是靠著一旁廊柱坐下了,長長出了一口氣,抬手對著遠處一棵古木一指,就見樹木攔腰斷掉,一聲巨響,讓凡人境前顯得更靜了。
旁邊胡不依挨挨蹭蹭坐下,打量幽王神色,套近乎說了一句:殿下,還是有靈力好哈。
幽王也是這麼想的,在裡面不知擰斷了多少人的脖子,一個擰不好,就濺人一臉血…還是有靈力好,永遠可以乾乾淨淨,殺人不用怕沾到血。看看,那麼大一棵古木,抬手就斷了,而剛剛為了渡河,他愣是操著卷了刃的斧頭砍了半日的樹,才扎出來一個木排,連扎木筏的繩子都是臨時砍了麻用兩隻手搓的…
想到凡人之身的艱難,幽王覺得心一疼,也不知她這會兒走了多久,怎麼樣了……她那樣單薄的人,怎麼可能不怕冷。
幽王幾乎是剛坐下斷了棵巨樹,就起身了,問胡不依:“多少次了?”
“四十八次。”
出入凡人境四十八次,就連胡不依都忍不住說一句‘幽王就是幽王’,要不是怎麼人家就能滅世呢!胡不依心道,可別說殿下仗著修為了,就是抹去所有人的修為,站在同一凡人起跑線,幽王殿下拎個斧頭都能把人砍光,憑著一把斧頭照樣能滅世…
他們哪裡知道幽王曾在輪迴中吃遍人間苦頭,每一世,他的命格決定必然身懷讓人凱覦的天賦或至寶,他的命格也註定是天煞孤星。這就註定他的每一世輪迴都是走的至艱之路,他恢復神格那日,前塵盡皆記起,見識過的世道人心,承受過的酷刑折磨,對一個神來說都印象深刻。
如果不曾經歷過,你永遠想象不到,在至寶的誘惑前,人——可以完全成為穿著衣冠的獸。人的貪婪、虛偽、殘忍和冷血,可以一次次突破你的想象。而在另外一些人面前,這些在陸湛面前露出最醜陋面孔的人,卻可能是彬彬有禮的先生,疼愛孩子的父親,為人敬仰的成就者……
所以,後來開了心竅的陸湛,也常常豎起屏障,多數時間寧願忍受模糊成一片的嘈雜侵擾,也懶得聽清他們到底在想什麼。人的貪婪和鄙陋,他從來不陌生,經歷過十世又十世輪迴的陸湛,對人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任何感情。
想到這個世界,他只能想到顧茴。除此以外,他都看作嘈雜的螻蟻草木。
陸湛要尋到顧茴。
這次他進入前再次駐足看天,沖著天笑了笑。這個笑容,只是遙遙看到,都讓人覺得寒意叢生。
天,也不能逼人太甚。
第四十九次,陸湛踏入了凡人境,踏入的瞬間,他就深深吸了口氣。
很好,寒冷。
陸湛抬頭,前方是蔓延無盡的雪原,再前方,是綿延雪山。
雪原後面是雪山,雪山後面是雪原,然後再翻一座山,在那更高更冷的萬里雪原上-
顧茴抬頭,前方依然是綿延無盡的雪原。上面灑落星星點的緣,還有一行足跡,是刑天開出的路。在這茫茫雪原,這點綠和這行足跡,顯得那麼渺小。如果回身看,他們身後是剛剛翻過的雪山。此時他們就跋涉在這片雪山的頂部被更厚的積雪覆蓋的平原,與初入寒境時他們遇到的第一個雪原比,這裡已經很高很高了,也更冷,早已再也看不到任何樹木任何活物。
最早的時候,還能遇到一所打獵人的破舊房屋,或者幾棵被雪壓著的松木。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前方這點點綠,是前面開路的刑天撒下的。
這是他們進入寒境的第49天,他們的行進速度已經越來越慢了。
走在顧茴前面的牧野,不過略停一停再抬腳就發現厚重的氈毛靴被黏在了腳下,他微微一用力,才把靴子拔下來。這個新情況的出現,讓牧野知道更冷了。牧野不止一次嘗試觀察四周,尋找跡象,任何路總要有個頭。但當他站在山頭極目眺望,卻發現跨越這個茫茫雪原,後面還是有一座山。而山的那邊到底是不是終點,牧野不知道。
多次遠眺帶來的眼睛刺痛至今還沒有消失,牧野知道自己的眼睛大約已經紅腫了,他剛才回身去看少主的時候,甚至有些看不清。這讓牧野心慌,他和刑天就是保護少主的,如果他看不清了,怎麼帶少主走出寒境。明明知道無濟於事,他還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得看清些。
顧苜已經來到牧野身邊,牧野忙把眼睛低下去,埋頭繼續往前走,卻被顧茴擋了一擋,牧野會意,立即側身。他們已經很長時間不說話了,極端的環境,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全憑意志力拖著身體往前,人越來越沒有說話的力量了。
顧茴卻沒有馬上往前走,而是停了停,仔細去看前面的足跡,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用力一抬腳,往前走,說了這幾天的第一句話:你什麼都別看了,看著我。
牧野紅腫的眼睛模糊的視線看住了前方穿著厚重棉衣的少主,那麼小一個人,就這樣同他們一起跋涉在這個連他們都不時會感到絕望的嚴寒中。
果然遠離雪光,只看著少主小熊一樣的背影,讓牧野的眼睛微微好受一些。
前方的人走得跟險而艱難,牧野沒有向前扶,少主說了除非她爬不起來,不要扶。在這場四十九天的跋涉中,每一點力氣都是資源,牧野和刑天本就一心照顧她,承擔了雪地中各種消耗體力和熱量的工作,從翻第二座山開始,所有的物資都是兩人背著。
顧茴走得有些茫然,大概是冷到最後和累到最後,人都歸於一種麻木的茫然。她抬頭往前看,前路茫茫,牧野說他沒有看到更前邊,牧野說也許走完這一片雪原就到終點了。
可是顧茴知道,牧野沒說實話,顧茴猜牧野看到了另一片山。意味著走完這片雪原,他們要再翻另一座更冷的山,再過一片像這個一樣大的雪原,更高更冷的。再前面呢……
他們的物資已經越來越少了。三個人所能背負的東西,不及一個小小儲物戒的百分之一。食物還好,但是炭,儘管他們已經非常省著用了,可顯然是不夠的。在這樣寒冷的地方,沒有炭火入睡是會死人的。而凡人,是不可能不睡覺的。
帳篷睡袋都是最厚實的料子,可在這樣的溫度下,好像薄成了一張紙。只有炭火,能帶來溫度,讓他們輪流短暫睡一覺。
顧萆早已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了,她的身體似乎已經不會製造熱量,早已徹底凍透了,裹在一層層厚重的衣物里,好似冰塊做的。
顧茴視線再次落在了腳下刑天開出的路上,她再次說了話:他的腳,怎麼了?
顧茴身後背著鼓鼓震襄行襄的牧野身體一滯,他又盯著少主背影拔腿走了兩步,才說話:腳趾爛掉了。”刑天的腳趾快爛沒了,這幾天他一直是用沒有腳趾的腳在雪地里走著。
顧茴只覺得麻木的腳一疼,厚重的靴子幾乎提不起來,她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第一件事就是先撐起自己,抬起一隻手告訴牧野:不用扶。
牧野背負的重量這麼大,彎腰扶這一把費的勁兒,夠他往前走好些路的。
牧野著急往前的身子就這麼被顧茴抬起的手止住了,看著那個厚重的棕色手套,牧野的眼睛又酸又疼,咬緊了牙,看著前方的少主爬到半道一滑再次撲倒,牧野覺得自己眼睛疼得發熱,他看著前方少主,最後還是爬起來了。
牧野明白得很,這是沒有力氣了。冷到麻木,又沒有力氣,腳底就會這樣容易打滑。這幾天他們睡得是越來越少,就是為了省些炭火,前路還不知有多遠。
風雪又起。
第62章
風雪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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