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烈烈,景姮坐在帷下取暖,也遠遠能看見人群中的劉烈,少年崢嶸又屬他最好看,跨馬挽弓一舉一動都是氣勢十足,玄色的氅袍迎風獵獵,談笑間弦上的鐵箭便輕易飛出十幾丈去,引的廣陽王朗聲稱善。
小雪落的紛紛,外面男兒們卻個個整裝待發,坐在大帷中的貴婦們,不由捧贊著鄧王後生了兩個好兒子。
宮人們奉來新煮的茶湯,景姮捧著陶盞飲了幾口,散著熱煙的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姜瓊華坐在她身側,看著對面郭九姿不時望來的眼神,便輕聲問到。
“不若出去走走?”
天寒地凍,貴夫人們是不願出去,些許女郎倒是興緻高昂的去外面玩了,景姮點了點頭,便同鄧王后說了聲。
“去吧去吧,只不過要小心受了涼。”
鄧王后笑的親切,招了徐媼叮囑了幾句,才放了景姮出去,這般姿態又引得夫人們好一陣感嘆。
今日來的人多,到處皆是人馬和笑聲,景姮與姜瓊華怡然走在其中,只覺得比宮中自由了許多,待甲衛牽了馬過來,兩人也跟著上去。
“欸,你倒比我還熟練。”景姮看著翻身上馬的姜瓊華,以往還只覺她溫雅嫻靜呢。
握住馬韁,姜瓊華淡笑著,前世流放塞外的那些年,還有什麼能是她不會的,莫說是騎馬了,放羊她亦行,看著現下這雙極細嫩的手,她晃了晃神。
“小心些。”
景姮聽著她的提醒,更小心了,以前的事情她都忘記了,便是騎馬也只是近來劉烈教的,坐穩了才緩緩鬆了口氣兒,與姜瓊華并行在小道上。
“我方才觀郭氏一直在看你,此女不好相與,現下郭太后定她入大王後宮,長安來的人皆聽她令,只怕會生事。”
馬走的慢,景姮空了一手接住落下的雪花,看著它們在指尖化作了水粒散去,染了口脂的紅唇微抿:“生事好呀,就怕她不生事。”
“你說的不錯。”
姜瓊華未料景姮會這樣想,忍不住一笑,才發覺自己的提醒似乎是多餘了,這丫頭和前世一樣,看似什麼都不知道,卻又什麼都知道,門兒清的很,偏偏又最糊塗倔強。
後面有人快馬追來,甲衛不曾攔他,那一頭華髮在冬日裡異常晃眼。
“嘿,兩位小美人去哪裡?”
慎無咎笑的不正經,景姮還未說話,姜瓊華卻冷了臉,秀麗的唇一撇:“不候在長公子身邊,你來這兒作甚?”
“自然是要陪你們啊。”慎無咎不敢招惹景姮,打著馬就湊去了姜瓊華的旁邊,褐色的眸灼灼生光,他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看美人了。
姜瓊華慣來是個溫柔美人,景姮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失態,慎無咎不過一言,她竟然揮了馬鞭過去,那廝身形一晃堪堪躲過,起來笑的更加嘚瑟。
“你這女人怎地總是這樣暴躁,又沒吃藥么?聖人那話說的對,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呵,這話倒真沒錯,你便屬那前者,戚戚小人蠢鈍放肆。”
景姮揉著發涼的鼻頭,看著兩人一言來一言去,顯然此前是結下了怨,能將姜瓊華逼出另外一番樣,還真是不易。
“你們能停一停么?”
兩人意外的異口同聲:“可以。”
停雖是停了,姜瓊華卻笑的溫和,看向慎無咎柔聲問道:“可敢與我比試一番?”
“我若贏了,你便將我送去的那些葯都吃了。”慎無咎可沒想過會輸,眯著眼兒看向身姿纖細的姜瓊華,到口的要求終是換成了這個。
“好!”
然後景姮莫名就成了仲裁,看著兩人馳馬入了山林,等到飄雪漸多了起來,兩人也不曾回來,她只能使了甲衛們去尋尋。
風雪有些迷眼了,徐媼上前來道:“雪要下大了,太子妃還是先回去吧。”
景姮藏在狐裘下的手也凍的很,便應了,勒馬轉身時,身下一直安靜的駿馬突然暴起,一聲嘶鳴后,驀地撒蹄就跑,馱著景姮消失在了雪中。
“殿下!殿下!”
那馬瘋了一般疾馳根本勒不住,景姮被寒風嗆的張不開嘴,只能俯身死死抱住馬脖,看不見的時候,艱難的拽下髮髻上的步搖珠花往地上扔。
“啊!”
手一鬆開,她重重的摔在了雪地里,幸而身上的衣物夠厚,也不曾傷到哪裡,只是再起身時,四下陌生的只剩下荒涼山林,發了瘋的馬早已不見。
腳上的皮履也掉了一隻,她只能扯了裙裾裹腳,踉蹌著找了個避風些的地方起來,現下風雪急急她根本分不清方向,不敢輕易亂走,再便是那馬瘋的蹊蹺,她怕有人會等著伏殺她。
只希望他們能看到她扔下的東西,早點尋來。
可惜直到天快黑了,雪扎了幾寸厚,也無人來,她裹緊了狐裘,手腳已經凍僵了,幸而藏身的石台下風吹不過來,等待的過程極難熬,她只能想些別的事情來忘記有多冷。
待劉烈深一腳淺一腳艱難找來時,景姮已經凍的意識不清了。
“阿嬋!阿嬋!!”
他扔了手中的長劍,手上的血還不曾凝固,溫熱的摸上景姮的臉,焦急的喚著她,連身上取下的大氅都是染了血的,將她裹起來緊緊抱在懷中。
“快醒醒!”
渡入口中的熱息暖暖的,一口又一口,耐心卻又焦躁的想喚醒她,景姮忍不住去舔了舔,直到整個呼吸都漸漸復甦了,她才幽幽的睜開眼睛,怯怯的看著抱住她的人。
“劉烈……”她顫著牙關,不太確定的問著。
“是我,別怕。”
景姮前所未有的安心了。
作者菌ps:加更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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