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事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曉得他在天津偏偏撞著了那個柏義,問起他的蹤跡,柏義說是在德丹衙門站了兩年,很賺了幾文,要想回家娶妻置產。
張全見了他固不免眷念舊情,小雙子看見了更是如獲至寶,就同父母說明要招他為婿。
張全因為這家私都靠他賺的,又答應過讓他自己擇婿,此時不能違拗他也就答應了,在那旅店之中雖未明諧花燭,卻已先續舊歡。
柏義同小雙子在那枕邊細談別後情形,小雙子自然盡情相告,柏義聽了那賈太太為他相思殞命,賈小姐為他失節敗名,都不大放在他心上,倒是聽見他們發了這一筆大財,不覺怦然心動。
過了兩天上了輪船,柏義想:這張全是個姦猾不過的人,這筆錢在他手裡萬萬弄不過來,除非他死了,我才能安享,但是他年紀又不老,怎麼就會死呢?也是應該劫數,那天夜裡天氣昏黑,張全到船邊解小手,柏義看見張全出來,就悄悄的跟著他,看他才扯了褲子,就出其不意在背後用力把他一撮,就從欄杆上一個倒栽蔥跌下海去,幸虧張全是自認做烏龜的人,登時就有他那些種類手舞足蹈前來歡迎,替他穿上盔甲,領著見龍王去了。
這船上聽見撲通一聲,就有水手拿燈來照,那柏義大呼“快救人!快救人!”船上大副也來了,艙里有多少客也驚醒了來看,只聽見柏義哭著喊道:“快放舢板,我的老爺解手失足跌了下去,快點救人,人命要緊,求求你們做做好事罷!” 那大副不懂他的話,恰好買辦也來了,郝氏母女聽見,也都哭了出來,柏義只吵著要放舢板,那買辦說道:“這時候莫講不能放舢板,就是放了舢板,這樣大風大浪他下去了,這麼半天知他淌了多遠,那裡去救?本來輪船上要小心些,這海里風大,總有潮水泊上來,板是滑的,這也是他的命數,你們到上海替他設位罷。
”柏義還是痛哭急的要自己跳下去撈,郝氏母女看是沒法,倒反把他勸了進去。
到了上海租了房子,替張全設了靈位哭祭一番,柏義也很盡半子之禮。
郝氏母女都甚歡喜。
柏義想小雙子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比我小了二土多歲,再過兩年看我老了,我同他又不是明媒正娶的花燭夫妻,上海軋拼頭、折拼頭事體很多,萬一他心上另外有了人同我折開那時他的銀子還是他的,我一點兒沾不到光。
況且張全還有個兒子也是要爭的,難道好再弄死他不成?古人道“先下手為強”,寧我負人毋人負我。
想定主意,就同他母女商量道:“我們這些銀子,若要回了家置田產呢,我們出身低微,人家打聽出來要欺負的,看那邵北楊家、揚州陳大腳家不是被人家制住了么。
要做生意呢,我們卻不在行,我聽見江西九南鐵路指日就要造成,將來利息很大,而且穩穩噹噹靠得住,不如附他土萬股子,就是年息也夠我們用了,將來的紅利更是生生不息的,你們的主意如何?”這母女二人有甚麼主意呢?而且女兒的身體都是他的,這樣年青美貌的女子陪 他睡著,這樣的家私恁他享用,他還有甚麼不足,想來他也不會有甚麼壞心,就說道:“你見的大約總不錯,你說怎樣就怎樣罷。
”柏義道:“那麼得我自己到江西去走一趟,款子大了託人不放心。
”他母女道:“那也好。
”小雙子還叫他買些夏布回來做帳子。
柏義就收拾動身,托三晉源把銀子匯去,那曉得他也同那毛升一樣,一去竟如黃鶴,不但小雙子拿身體換來的那八萬銀子入了私囊,就連張全一生辛苦積賺下來的一點老本,都被他順帶而去。
這裡小雙子不久分娩,卻是一個女兒,可是賈臬台真種。
盼著這柏義急急的,青鸞信杳,黃犬音乖。
家裡存的現銀看看盤繳完了,開門七件濟濟不支,自然也只好還靠那小雙子的兩片皮霄作個糊口之計,恐怕賈臬台的那點骨血,將來也不免女傳母業呢。
據說那柏義到漢口拼了一個擋子班裡的女的,合了一個班子在漢口一帶唱戲。
後來,那女的又同一個武小生拼上,被柏義撞見打了一頓,那女的同那武小生商量著把他謀死,因為沒有屍親控告,也沒破案,所以不知其詳。
那賈端甫被張全弄的人財兩空,計無可施,只好帶了女婿女兒趕緊收拾進京。
幸喜有他把弟范星圃匯進京的一萬銀子可以暫時挪來用用,後來還他沒有?也就不得而知。
做的皮風紅裙,三天後居然送來,只好便宜他的女兒。
賈端甫到京之後,就到宮裡請了安,召見的時候,問了問浙江、湖北的地形,他一一回奏。
曉得這位兩湖總督蒂固根深,同他是夕卵石不敵,心裡雖然恨他,卻不敢說他一句壞話。
他那女婿史五桂也照例行了見,費用不足,自然是賈端甫在那范星圃的一萬銀子里撥與他用。
這時候,任天然早由九江到了上海,在顧媚香家盤桓一個多月,到京又兩三個月了。
因要打聽打聽范星圃、全似庄兩人的事,聽見賈端甫到京去拜了他一趟,賈端甫也來回拜,彼此都沒見著。
那天有位京官替賈端甫餞行,有任天然在坐才得會面。
談到范星圃的客死旅館,全似庄的解押追賠,不勝浩嘆,賈端甫道:“天翁寶眷是不是還住在九江?”任天然道:“還在那裡。
”賈端甫道:“好極了,星圃臨終的時候,有兩句遺囑託我同似庄替他錄出照辦。
這回似庄自己遭了事,恐也沒暇替他料理。
他有一位如君,寄住在九江,還存了六千銀子,無論他這位如君嫁與不嫁,都留與他,他這如君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遺腹生男那是最好,若是生女替他在族中擇一個繼,他有一萬銀子匯在京里,將來留與他遺腹與嗣子的,這銀子我現在挪用了,將來由我歸還罷。
我這回幸虧他這一萬銀子,不然竟動不了身。
做過寧治台道、浙江鹽運司這樣美缺的人,連個陛見費用,到任盤川都沒有,你想可笑不可笑?我也總算官場最笨的人了。
”任天然道:“廉訪的清名那是久仰的,處脂膏而不潤這是最難得的事。
”賈端甫道:“我抄出來的遺囑,明天叫人送過來,費天翁的心,到九江時候找著他的如君交與他,再打聽打聽他遺腹是男是女。
他的靈柩還在正定,似庄一走恐怕一時難得回去,只好再說罷。
”任天然道:“星圃是教員,前後任的同寅,能儘力的地方無不儘力的。
”次早,賈端甫把抄的范星圃遺囑叫人送與任天然,就同著女兒女婿出京到了陝西。
史五桂帶著靜如小姐去稟到,賈端甫趕了隻身赴任。
賈端甫初做官的時候,就說過他衙門裡不容一個官親,現在並妻妾子女俱無,而且真正弄得兩袖清風身無長物,天也成就了他的清正美名。
他那恩師厲中堂待漏趨朝還有個愛媳侍奉,他那怨家增太守出塞還有個寵妾相隨,似乎還不至像他這般寂寞呢。
他的女婿史五桂,不但陝西公館有個在馬班裡討的如君,並一東昌家裡還有個悍妒非常的正室,可憐賈靜如小姐那裡知道?到了長安公館,看見這個姨娘心裡甚不舒服,拿著太太的排場,要他來參見。
那個姨娘名叫穿姐兒,說道:“家裡那個結髮的自然是太太,那我不能僭他。
這外頭討的自然同我一樣都是小不拘,他是甚麼出身?他既嫁了這有妻有妾的人,怎麼能不做小呢?論起來我先進門,他還要叫我好聽點才是,我不因他頂真他倒要在我面前充起太太來,他后討的充起太太,我早已應該要做太太了。
”又問著史五桂道:“你在東弄一個也算太太,西搭一個也算太太,你到底有多少太太?我受一個太太壓制已經夠了,怎麼又有甚麼太太?他既算得太太我更算太太,先叫他拿見太太的規矩來見我再說。
”賈靜如到這時候才曉得他家有正妻,就望著史五桂哭道:“我是何等樣人家的女兒?你卻奸騙了來做妾,我同你見官去。
”這一出平醋的戲,史五桂實在難唱,好容易兩面敷衍著才得將就下台。
賈靜如看鬧不出甚麼道理,也只得忍著氣暫做那似是而非的太太。
誰知不到幾個月,陝西撫台在那分別舉劾人員摺子里,替這史五桂下了八個字的考語是:“卑鄙無恥,巧於鑽營。
”下到這種字樣,那旨意下來大約沒有甚麼好處。
史五桂見了電抄,只好帶著這兩位如君回那東昌鄉下。
快到家裡的那兩天,那穿姐兒是嘗過這位太太的滋味的,心裡想:這回有這人頂著,我倒可以少受點罪了。
賈靜如可還不知道厲害,倚著是臬台的千金,想那太太總得以平禮相待。
到了家裡見了面,不肯以妾婦自居,嘴裡說聲“姊姊”,那位杜氏太太就拿著那 他睡著,這樣的家私恁他享用,他還有甚麼不足,想來他也不會有甚麼壞心,就說道:“你見的大約總不錯,你說怎樣就怎樣罷。
”柏義道:“那麼得我自己到江西去走一趟,款子大了託人不放心。
”他母女道:“那也好。
”小雙子還叫他買些夏布回來做帳子。
柏義就收拾動身,托三晉源把銀子匯去,那曉得他也同那毛升一樣,一去竟如黃鶴,不但小雙子拿身體換來的那八萬銀子入了私囊,就連張全一生辛苦積賺下來的一點老本,都被他順帶而去。
這裡小雙子不久分娩,卻是一個女兒,可是賈臬台真種。
盼著這柏義急急的,青鸞信杳,黃犬音乖。
家裡存的現銀看看盤繳完了,開門七件濟濟不支,自然也只好還靠那小雙子的兩片皮霄作個糊口之計,恐怕賈臬台的那點骨血,將來也不免女傳母業呢。
據說那柏義到漢口拼了一個擋子班裡的女的,合了一個班子在漢口一帶唱戲。
後來,那女的又同一個武小生拼上,被柏義撞見打了一頓,那女的同那武小生商量著把他謀死,因為沒有屍親控告,也沒破案,所以不知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