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獨你們是如此,就是當道中的王公大臣同他交往,又誰不肯是看他有兩個錢,想弄他點呢?不過不肯像袁寶仙這樣爽爽快快的明說罷了。
”任天然道:“大錯狂熊又做天下事,怎好去揭穿呢?你的錯就在這上頭。
”曹大錯道:“何嘗不是,不過我這錯是萬改不掉的,就聽他錯到底罷。
”一會兒,呂湘文站起來要走說:“家裡今天有酒。
”望著全鬲聞道:“你去我那裡,我有話說。
”全鬲聞道:“回來看罷。
”呂湘文道:“你敢不來?”管通甫笑道:“聽說你還是小先生呢,要他去做什麼?”呂湘文道:“怎麼小先生連約客人去說句話都不準么?”光欽差道:“我看起來呂先生下口必大。
”呂湘文望著光欽差看了一眼說道:“只怕是光大人上頭太尖罷?”說著一笑而去。
王夢笙道:“對是真好,堂子里倌人有這樣談吐實屬真正難得。
” 江志彬道:“他原本不是倌人,這話說來可疑,他上年來的時候,是兄妹兩個,也是書香世家,帶了有兩千銀子來,要開學會,又要開女學堂,演說過兩回,怡軒、彀民同我都去聽過。
那曉得上海住了些時,他令兄就終日花天酒地,有時還要去推推牌九、搖搖寶。
他呢,就結識了兩個新學朋友。
一個綽號小陳平,是個南市開小雜貨店掌柜的兄弟,他妹子也是在女學會裡的,據說有曲逆之行,又有說因他計劃甚多,所以有美名,那也不知其詳。
一個就是有部小說里所說,逼著他六土多歲的娘,進女學堂做學生的那位。
這兩個同著他今日坐馬車,明日逛園子,頗有泰西男女新婚遊歷的情景。
但是,這兩位不但色上要佔點便宜,就是財上也要做個分利的人。
他兄妹兩個帶來的銀子,哪裡經得他們如此揮霍。
到了年關相近,兩人盤算盤算,不但令兄的積酒局賬開銷起來不少,就是令妹的戲園、餐館、綢緞、首飾及替那兩個新學朋友添置衣物的賬,也就不是容易的了。
身邊只剩了二百多元的光景。
兩人想來無奈,為了樂一天算一天,且到臨時再說。
有一夜,他令兄倒沒有出去應酬,在家裡住的。
到了黎明就起來,到他妹子窗外一看,只見床面前擺著兩雙鞋子,曉得他令妹正在同一個新學朋友研究體育功夫,大約還是方針直達中心點,團體橫陳大舞台呢。
這位令兄倒也深明只術,保全自己的自由並不侵人的自由的道理。
所以,也不去警動他,只拿出一書信塞在那和合窗的縫子裡頭,就開了大門揚長而去。
等到土一點鐘,這位令妹同那新朋友雙雙起身,看見窗縫裡塞了一件東西,取來一看,原來是他令兄留別的信。
說那存的二百元錢,他已帶在身邊,乘了公司輪船到東洋去遊學,你的生計你自己去料理,彼此努力自強,將來得意再見罷。
這令妹見了這書信,真是手足無措,要追也沒處追了。
他那兩位要好的新學朋友,到了節下也匿跡銷聲,從此面也不見,真急得他要尋死路,幸虧他用一個娘姨,是在堂子里登慣了的,手裡還有幾個錢說道:“我看小姐不如掛了牌子做做生意罷,這點賬還不難還清,我也可以擔待的。
”他說:“我是個詩書世胄,怎好做這花柳生涯,要麼就以賣文鬻稿為名,結交兩個文人君子罷。
”就在群仙背後,平安里味閑別墅的間壁,租了間房子,貼了個條子是專談詩文。
誰知上海是個俗地方,講究文墨的人有限,就有兩個走走,都是些寒酸愚大,怎麼填得起這脂粉深坑。
到了節下,又虧空了幾百。
這個娘姨說道:“小姐你要是這樣做法,你就把我擔待的錢還了我,讓你去自由罷。
若不然須要須從我們的壓力,好好的掛了牌子,正正經經做生意才行。
”他到這時候,計無可旋,只得走了這條路。
這娘姨又弄了幾百塊錢開銷清楚,調到東平安包了個房間。
他現在在這娘姨手裡就同討人一般,幸虧到底是講究新學的,近來趨時的人多。
所以,生意很不壞,身上竟有好幾個有交情的闊客,最妙的是調頭的。
這一天,有些同他令兄至好在一同玩笑的朋友,還公共擺了兩台酒,說是歡迎會的意思,你想可笑不可笑。
”畢韻花道:“有個叫做自由花的,也是個新學朋友的寡弟媳,同著這大伯子到東洋遊學,住了兩個月回到上海,也弄得妙手空空,講明了把他包在堂子里的。
這節不知改了什麼名字?”曹大錯道:“咳!新學舊學的人同是一樣,借這些門面做個 老面皮,披在身上,那內裡頭的狼心狗肺真正不堪對人。
我們中國,在位的野的大半是如此。
這世界如何會好呢?”正說著,只見冒彀民匆匆的進來,大家爭著讓座。
管通甫道:“你到哪裡去的?他們正在一塊罵你們新學朋友呢!”冒彀民道:“應該罵罵,我就是為這個事,真弄得頭盔倒掛。
所以到此刻才來。
”江志游問他什麼事,冒彀民道:“不是前回安徽來的那程致祥、程致貞兄妹兩個,那程致貞在女學會演說一回,演說的真好,我同你皆去聽的。
那寧波的明心學堂主人就把他請回去。
那明心學堂主人居總,分頭募集,那位余小姐也出了二千塊錢,我經手也募了二千塊錢。
他兄妹二人把學堂章程擬好,學堂房圖畫成,學生也選定了。
選定學生的這一天,這程致貞又對著這些學生演說了一回。
一面開工造學堂,一面請程致祥帶了七千兩銀子,到東洋去辦儀器。
還是三月里去的,說趕暑假以前回來。
一去之後即無信來,人又不回。
暑假快滿的時候,明心學堂主人著了急,派人到東洋去找。
哪曉得東京、長崎、大坂、神戶、橫濱都找遍了並沒有這麼一個程致祥來過。
日前找的人回了上海。
這兩天,明心學堂主細細盤問這程致貞,哪裡是什麼兄妹,他也並不叫程致貞,是個蕪湖下等娼僚的土娼。
這程致祥在他身上嫖嫖,看他人還聰明,也還識得幾個字,花了二百塊錢買了他,就租了間房子住在蕪湖,天天教他這三遍演說,連那停頓疾徐的地方,都像教曲子一般的教了半年,練得熟了,又教了他些嘴面上的新學話頭,見人的應酬禮節,常用的幾個字,帶他到上海,跟他說弄了錢同他回去買田偕老。
所以,他也就百依百從。
那三篇演說呢,就是在女學會演的一次,在明心學堂主人家裡演的一次,挑選學生那天演的一次,余此之外他就一無所知。
明心學堂主人花了幾千塊錢買了這麼一個爛娼,那也不用去管他,我經手募捐的這些款子人家都來退錢,還有那些已交學費的學生,也來要退學費。
今天弄了一天還沒有清楚,你想嘔人不嘔人。
人家說我冒彀民是冒充國民,這才真是冒充國民的來了呢。
”江志彬道:“我也還有兩個經手的學生,怕的明天也要同我打飢荒呢!”管通甫向著冒彀民道:“這都是你要做國民的魔障,以後把這彀民的號改了罷。
” 冒彀民正要回去,只見全似庄的管家拿著一書電報,說是江西來的。
全似庄速忙接過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上海長發棧全似庄太守,院圖及合同均悉,款等七千五百兩由三晉源匯,合同已蓋院圖印,信亦交該號,速回九江。
榮守調署廣信遺缺,即以借重,事竣望速回,撫院冬。
”全似庄就把這電遞與屠桂山、丁欖臣看道:“這事總算妥了,槍枝望早些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