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畫從老先生家裡出來時,已是夜裡十一點。
葉泠抬起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夜空,有點崩潰地問溫徵羽:“你去約畫不會都是這麼談的吧?”
溫徵羽知道葉泠是想說什麼,她說:“什麼樣的畫家都有。找有些畫家買畫,談錢就行。有些畫家,得看人,要是看不順眼的人去,給再多錢都不賣。還有些畫家賣畫是看情況,缺錢就賣畫,不缺錢就不賣。”
葉泠說:“我還是喜歡……”她看溫徵羽的嘴角微微上挑,連眼眸中都泛著光,又想起她跟老先生相談甚歡甚至爭得差點吵起來的樣子,把“談錢的”三個字咽了回去。
她倆走到停靠在路邊停車位的車子前,便見展程和葉泠的司機,兩人一人端著碗泡麵蹲在車外呼嚕嚕地吃。
溫徵羽在吃晚飯的時候,給展程發了條簡訊,說可能要吃完晚飯才能出來,結果沒想到卻跟老先生談到這時候。她挺過意不去的,趕緊說:“展叔,你們慢慢吃,我們先上車等你們。”
她和葉泠上車,葉泠問她:“累不累?”
溫徵羽上午挺困的,中午睡了一覺便不困了,這會兒正精神,她輕笑著搖搖頭,覺得這脾氣耿直的老先生蠻有趣的,便發簡訊告訴她爺爺,她今天約畫很順利,老先生人很好,她跟老先生手談了一局圍棋,聊了很久的畫,老先生也是畫水墨山水的。
她把今天的行程彙報給了溫儒老先生,便讓溫儒老先生去睡覺。
溫儒老先生問她:“葉泠陪了你一天?”
溫徵羽回了句“嗯”,扭頭看向有點被折磨壞了的葉泠,卻見葉泠有點倦倦的靠在車門處,單手托著下巴看著她,有點蔫蔫的。
她問葉泠:“葉總,還好吧?”
葉泠輕輕地嗯了聲,說:“還行。”
展程和司機吃完泡麵,兩人拍拍身上沾的味兒,這才上車。葉泠的司機開車,展程坐在副駕駛位。
葉泠在車子開動后便合上眼養神。
溫徵羽看著車窗外的夜景。
其實沒什麼夜景,這座城市的空氣不太好,到處都是灰濛濛的,就像整座城市都籠罩在塵埃中。
過了一會兒,她便感覺肩膀處有點沉,一回頭便發現葉泠的身子側了過來,頭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溫徵羽伸出手指,想把葉泠的頭推開,不讓葉泠靠,可想著葉泠陪了她一整天,累壞了,又把手縮了回來。她從小到大沒被人這麼靠過,挺彆扭的。溫徵羽想悄悄地往旁邊挪一點,給葉泠拉開距離,可她剛動,葉泠就抱住了她的胳膊,再換了個舒服的位置,把頭枕在了她的頸窩處。
溫徵羽:“……”
第二十三章
她不好再強行推開葉泠,只好默默地忍著,讓葉泠靠了她一路,直到車子到酒店,她才把葉泠叫醒。
他們回到酒店時已經是午夜時分。
溫徵羽洗漱完,趴在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將畫室各部門通過郵件發過來的文件處理了,又想起她來首都出差還沒告訴二姑。
二姑要是知道她來首都都不聯繫她,她估計得被二姑揭掉層皮。
溫徵羽擔心明天事情忙,自己又給忘了,擔心發簡訊什麼的吵到她二姑休息,趕緊寫了封郵件向她二姑彙報。因為葉泠跟她爸曾經是商業對手,並且打敗了她爸接手了她爸的公司,導致她家如今發生經濟危機,這次葉泠陪著她過來,她要是不先給二姑報備一聲,要是讓她二姑知道,免不了要被絮叨。
她處理好郵件,已是凌晨三點多,這才合上電腦休息。
晚上睡得晚,臨睡時又困迷糊了,忘了訂鬧鐘。她還是第二天早上被她二姑的電話給叫醒的。好在她二姑的電話打來得比較早,七點半把她叫醒了。
不好的地方就是太早了,她二姑還沒上班,自然也不會用看郵件什麼的,電話一通,她就被她二姑給訓了頓。她被她二姑訓得連她發郵件告訴她二姑的事都沒敢提,待她二姑問起葉泠的事時,她老老實實的,她二姑問什麼她答什麼,當然,她懷疑葉泠對她有意思的這種妄測是怎麼都不可能說出口的。
她二姑問完葉泠的事,便讓她叫上葉泠中午出去吃飯。
溫徵羽哪裡知道葉泠願不願意跟她家人應酬,沒敢應下,只說她中午會過去,能不能約到葉泠得約過才知道。
她到餐廳用早餐的時候,遇到葉泠。她對葉泠說道:“我二姑中午想約我們吃頓飯。”
葉泠說:“我中午約了我哥吃飯。”
溫徵羽有被葉泠拒絕的準備,但她沒想到葉泠居然還有個哥哥。不過這是葉泠家裡的私事,她好奇也不好意思過問。她倆吃完早飯,便繼續去買畫。
這次約見的這位畫家是鉤勒畫風,擅長畫魚。五十多歲,穿衣風格跟葉泠像一個師傅帶出來的,穿得一絲不苟。要不是他的頭髮留得略長,在腦後扎了個小鬏鬏,溫徵羽都看不出他身上有藝術家氣質。
這一位的風格就是談錢。
大概是《崑崙萬妖圖》以及崑崙畫室那大排場的宣傳效果,使得她看起來腦袋上像貼了“錢多人傻速來”字樣,這一位,張口報出來的價,高於平時價位的百分之五十。
溫徵羽剛從商,許多經營細節都不懂,唯有下苦功,做足準備功夫。她來之前,就把要見的這些畫家的情況都做了詳細了解,對於他們歷年賣出去的畫作,什麼價位、什麼買家,能找到的資料信息都翻出來仔細看過。
對於這種獅子大開口的行為,她也沒說不好,坐地起價,落地還錢嘛。她表示先看畫,待看過畫以後,再根據這位畫家的身價以及這幅畫作發揮的水平在心裡估個價位,然後低三成報出去。
那畫家當即搖頭,嘆了口氣,端起茶便要送客。
溫徵羽想了想,說:“我給您一個實在價,您也給我一個實在價,價格合適,長期合作,您看怎麼樣?”她比劃了下,給了個九折價。
那畫家把價從百分之一百五降到一百二。
溫徵羽有點不太好接。這價,她砍起來有點費力。她想了想,決定走另一個方案。她報出個預付款價,算是交保證金,畫上拍,賣畫后產生的利潤對半分,或者她抽取一定比例的手續費。她把三種方案都報出去,讓對方選。
最後經過協商,畫作以出高於價位百分之二十的報價上拍,如果畫拍出去,高出這個價產生的利潤,雙方對半分。如果流拍,畫作以八折價給崑崙畫室。畫如果流拍,是會影響價格的,想再賣出去,就得慢慢等了。溫徵羽考慮過後,砍到七折,雙方你來我往,砍了半天價,最後將價格訂在七折半和高出百分之十的起拍價上。
溫徵羽談完價出來,整個人都是蔫的。談錢砍價,一個小時比昨天的十個小時都累。
她和葉泠各自有飯局,從畫家那出來,葉泠把司機和車一起借給她,上了另一輛專程接葉泠的車走了。
中午,她跟二姑和表哥一家三口一起吃的飯。
她姑父從政,與她姑姑已經離婚,但因為有兒孫作為紐帶,往來還是很密切,他們如今的關係更像合作夥伴。表哥考了個公務員,在機關單位工作,表嫂在家帶孩子。小朋友今年五歲,長得很可愛,見到她就喜歡拉著她聊天,像個好奇寶寶不停地問她問題。
她跟家人吃飯,自然不像跟葉泠吃飯那樣沉默,聊了些畫室的經營狀況,以及家裡的情況,又聊了些她二姑、表哥家的情況,基本上聊天內容都是家常為主。她二姑得知她住酒店,頓時沒好氣地剜了她一眼,問她:“我那沒地兒給你住呀?”
溫徵羽陪笑著:“二姑,我這不是出差嘛,哪有出差還住家裡的,耽擱工作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