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有股怪味道,葉城一進來就聞到了。
坐在地上連喝了叄杯水都覺得不解渴的人餘光瞥到有人進來,趕緊放下杯子,一抹嘴水暈開了手背上的泥土。
葉城愛乾淨,蜷起眉心,蕭烈拖過把椅子放在他身邊。
“坐。”
那人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蕭烈,周圍的一切人都主動無視了。直到蕭烈為葉城拉開椅子,他才注意到旁邊的另一個人。
“啊!”
這一看彷彿見了鬼,餿臭中倏地多出一股腥臊味。
“嘖。”
黑眸掃過,蕭烈嫌棄地看著染濕地毯的一地黃湯,英朗眼眉倏然冷凝至冰。
他的確見了鬼,是他親手將燃燒著的火柴扔進汽油里,也是親眼看著房子燃起烈火。現在一個死了九年的人出現在面前怎麼能不駭然。
但蕭烈不會浪費時間。他利落拔出手槍貼上這人的額頭,突出的槍口將嫩肉磕出一圈紅印。
“我問,你答,或者——”
拉開保險,彷彿磨蹭骨骼。
這人抬頭,不敢與男人對視,只盯著青茬下頜。
“是,是,您說”
蕭烈轉了一圈手槍,為自己找了個舒服姿勢。
“常朔是誰的孩子?”
跪在地上的人連發抖都停住,這個他封在心裡二十多年,連夢話都不敢說出口的秘密終於還是被人知道。
他閉了閉眼,像是認命那般。
“蕭當家,我說了您可要救我一命。”
男人皺起眉,彎腰湊近他,繃緊下頜一把抓起他後腦的頭髮。
——那人吃痛,仰頭看到蕭烈緊咬的牙關。
“和我講條件?”
大掌將要把人扔出去,卻停在深吸口氣之後。
屋裡沒有別人,落地窗映著叄個人的影子。蕭烈潛意識裡不想在葉城面前發火,恐怕他聯想到自己女兒。
“說。”
那人如獲大赦,爬回蕭烈身邊,心甘情願做他腳下的蜉蝣。
“顧疏桐嫁人之後常越性情大變,每天把自己關在屋裡,有一天他和我說讓我去把顧疏桐的兒子抱來”
葉城搭在椅子上的手背倏地握緊,蕭烈微微側頭,示意他繼續說。
“我找那女人自己抱著孩子出門的時候下得手,常越本來是想殺了他的,可是不知道最後怎麼又沒殺。過了段時間他把孩子抱回了老宅子,說是外面女人生的”
他看了眼葉城,分析葉城面容的蒼白,確定他不能把自己怎樣,又說:“可他滿腦子都是那女人,哪會去找別人生孩子。況且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我抱回來的。”
葉城骨節捏的作響,他看著那人平靜地說著話,強忍著衝過去暴打他的念頭,頹然癱倒在椅子上。
人被帶走,弄髒的地毯也在片刻后被掀起來。窗子打開一股陰風流進室內,吹冷了葉城脖子上的汗。
人走之前還說了不少,比如常朔除掉了所有跟過常越的老人,比如昨天跟在他身邊的人都變成了刀下亡魂。
這一切都說明,常朔並不想讓人知道他的過往。
“先生,他們已經在廳里了。”
門外一個聲音過來提醒蕭烈。男人輕輕“嗯”了一聲,在葉城走到門口時為他打開了房門。
葉城一愣,站在門邊神情莫測,蕭烈薄唇輕勾,另手向前一揚。
“你先走。”
大廳里拉著窗帘,一下走進黑暗中的葉城不適應。
桌子把頭的椅子拉開了兩把,蕭烈坐上其中一個,另外的空在那裡。大廳里有許多人,聽見腳步都齊刷刷看過來,有過去見過葉城的人,看著一身素衣的男人出現面上皆是驚駭。
但這些人都很精明,聯想起蕭烈的妻子也就清楚了七七八八。
只是他們不知道常朔和葉城的淵源,看見蕭烈來了紛紛訴苦。
常朔今天發了什麼瘋,平時大家相安無事各自安好,今天卻突然過來找事,把場子里的東西砸了個遍,而蕭烈卻有命令不許對常家人動手。
之前明明是一見面就要拔槍的人。這種交待讓大傢伙一時間拿不準,終於都聚到蕭家。
“你不用這樣。”
一個多小時,廳里的人才散去。葉城望向窗外,看著那些車子披著霞光,在一片殷紅中遠去。
蕭烈還坐在剛才的位置,莫說別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當初他嘲笑葉城不要江山要美人時可曾想過今天,他也會心甘情願的步這個男人的後塵,用傳了幾輩的家業來博美人一笑。
“別誤會,我只是想討好你。”
他抽著煙,目光猩紅。
他對常朔恨的發瘋,也嫉妒的發瘋。
如果他的母親也能那麼愛他,他就不至於徹夜狂奔。可常朔明明有這麼多,卻什麼都不想要。
他終生追逐的東西,是別人扔掉的。
想想便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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