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
葉聞箏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蕭烈的聲音流里流氣。
她趴在他背上能望得很高,剛剛還新鮮的視覺高度現在變得有點雞肋。她低下頭腦門蹭著他的後腦,淡淡的洗髮水味道清香撲鼻,暫時緩解了恐懼。
他的身體那麼熱,那麼健碩結實,一埋進去就像抓住了最堅實的依靠。
男人看著那棟佇立在樹林里的小樓陷入沉思,放下背上的人,手臂飛快穿過她腿窩抱起來。毛茸茸的小腦袋順勢鑽進他懷裡,只有這種時候小豹子才會是乖巧的小貓。
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轟鳴由遠及近,葉聞箏怕是什麼人,下意識抱住他的手臂。男人勾唇輕笑,額發被風吹起露出清俊眉眼。
和她對視。
“是陳江,別怕。”
人多起來就沒那麼恐怖,天氣是晴好的,陳江先進去,在廚房和餐廳交界的地方看到一團萎著的黑色東西,走近了才發現是個人。
“哥哥......”小東西被驚擾,她不敢抬頭看眼前的人。密集腳步勾起深深恐懼,沙啞的聲音猶如撕裂布匹,又像敲打放在牆角被人遺忘多年的老舊水缸。
總之和露出手臂的小臉對不上。她不知哭了多久,已經虛脫,藕節上懸著的兩隻眼珠腫得看不出原來的清瑩。但陳江不敢多看,因為女孩實在衣不蔽體,如若沒有她一直緊抱著的西裝外套,整個身體都可能暴露在這些大男人眼前。
“先生,是常朔身邊的傻女孩。”
當“常朔”和“女孩”這些字眼連在一起,蕭烈懷中的小人立刻從他身上下來,往前走了幾步,兩人一上一下的對視。
同是目光瑩瑩波動,臉蛋潔白的彷彿霜雪。可她踩著雲朵出現,而她在淤泥里埋著一半。
“大哥哥......大哥哥呢?......”
她反反覆復說著一句話,睜愣目光晦暗失神。
空氣中有股無法言說的氣味,引得蕭烈朝地上看去。
只看到從西裝緊裹的身下流出一道已經乾涸的曲折蜿蜒,淌在瓷磚裂開的水泥地面上,閃耀著晶瑩光彩。
男人都該知道那是什麼,這女孩身上披著的外套和昨天常朔穿的那件很像,所以她這副模樣是誰幹的,結果不言而喻。
蕭烈眉頭一皺,沒好氣地掏出根煙狠狠吸了兩口。
常朔之前說他無恥,但上了又丟了這種事,他還做不出來。
“唔......”
葉聞箏看了她一會兒,倏地捂住嘴,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傻姑娘被常朔丟在這裡一晚上,沒有燈光沒有人,更沒有吃的,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到崩潰的極限。
於賀他們帶著她上車時她又抓又撓,陳江躲不及被她抓了一道,手臂上立刻冒了圈血出來。
蕭烈勸她起來,悄悄接過陳江手裡的一把槍別在身後,權當做防身。然後用眼神示意他們離開,將已經木訥的葉聞箏輕攬入懷。
有別人在場不方便他安慰他的小姑娘。葉聞箏心地善良,現在潸然而下的淚水是心疼也是憤怒。
“他做的事,和你沒關係,和你父母也沒關係。嗯?”
他抬起她的下頜,大眼裡的水霧刺疼了他心口,敏感再一次被撩撥。
他也是虧心的,當初娶她的手段並不高明,無依無靠的姑娘只能任憑他劫奪,如果給她自由選擇的機會,她大概會去地球另一端,也不想和自己這種人扯上關係。
閉了閉眼,眉心輕顫,又對她說:“我和他不一樣的,真的,”
他從沒想過要了她再丟開她,自己看過別人決然的背影,就不想再讓別人嘗到。
最起碼,這麼好的小姑娘不行。
昨天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蕭家,爸爸身上的傷和蕭烈常朔的對峙有多驚心動魄,她無法從蒼白的言語中獲知全部,但僅僅是聽著那些血腥的描述就足夠后怕。
手已經落到他夠不到的位置,立在暖陽中的小樓蒙著一層柔光,讓裡面殘破如廢墟的裝潢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她睨望了一會兒遠處,山脈上籠罩的霧氣散了,之前她住過的山不知道離的遠不遠,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一座。
然後她又想到常朔,即使是在心裡默念,她還是不願叫他那個名字。他們甚至沒好好說過一句話,就這麼血脈相連了。
“蕭烈。”
她輕聲喊他的名字,男人過來從身後抱住她,胸口溫暖緊韌,壓低了上身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謝謝你吧。”
“如果你那天沒帶我回來,我會怎麼樣呢?”
剛剛陳江和於賀說的話她聽到了,傻姑娘是別人從地下妓院里買了送給常朔的。
自己被王林賣去的大抵也是那種地方,如果蕭烈不帶自己出來,自己會不會和她一樣,被人玩弄又輕易棄之。
最恐怖的是,那個人還是常朔。
她閉上眼,不敢再想。
蕭烈一愣,他這輩子還沒聽到過用這種語氣說的謝謝。
“沒有如果,已經過去的事,就不會有如果了。”
“他有的東西太多,又過的太順,就像一個完整的玻璃,看似完美晶瑩剔透卻不堪一擊。”
什麼都沒有的人才會痴迷黑暗中唯一的星辰,只要看到一點光亮便會不顧一切狂奔追逐。
蕭烈沒說這句話,拉著她的手往回走。
“所以他不懂得珍惜,但不會永遠不懂。”
蕭烈這兩天說的話很多,這兩句話和安慰沒兩樣。剛才的茶被收了,見到傻姑娘的葉聞箏沒了再繼續逛下去的心思,但又不想坐到逼仄的副駕駛上。
“坐這個?”
蕭烈眉頭一挑,一輛公交車正好進站,他笑了一下帶她上去。葉聞箏看他對著投幣機一臉茫然笑彎了眼睫,自己掏出兩張紙幣扔進去。
時間正值中午,車上沒什麼人,他們坐在最後車窗開的很大。男人額發被吹起來,藍天勾勒了下頜和羽睫的輪廓,眉尾疤痕舒展的很張揚。
蕭家的所在是一片杳無人跡的曠野,他們要從很遠走過去。葉聞箏時不時觀察他的面色,卻在瞥到他壓不回去的劉海時笑了。
“箏箏。”
男人嘴角慢慢收平,即便知道說這些會破壞氣氛,卻也還是忍不住要問要說。
“你能不能告訴我......”
“趙秋妍。”
葉聞箏趕在他之前回答了他的問題,算是給他留住了最後的面子。
“她昨天去找我,徐瑩也沒死,在常......”她頓了頓,落寞化作光影從眼裡一晃而過。
又說:“在常朔那裡。”
“嗯,知道了。”
蕭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他早有猜測,心就不會再疼。
有陽光做依託不至於太冷,他們最後還是走回去的,葉聞箏趴在蕭烈背上已經快要睡著。
蕭家就在眼前,溫度越來越高,蕭烈抿著唇,額頭汗珠不斷。
陽光曬的空氣晃動,眼前的一切都在發抖。男人眼睫越來越低,擋住逐漸冷了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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