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光線昏暗,很容易讓人陷入沉睡。
靠牆放著的那張床小的難以置信,冉冉瘦弱的身子躺上去都要蜷縮著才不至於掉下去。
姑娘怕黑,一直抱著自己不敢動。屋外有動靜,她知道不會是哥哥,所以故意沒睜眼。可是那動靜越來越大,直到一束強光投在她身上,她才坐起來,眯著眼睛望向門口幾個邊緣虛離的身影。
“唔......”
他們丟下一個頭髮潮濕散亂的女人,她被巨大的撞擊磕得乾嘔了幾下。
“阿姨?你還好嗎?”
小姑娘湊過去輕輕拍著顧疏桐的脊背,她才發現這裡居然還有個人。
而且是個年歲不大的年輕女孩,皮膚白的仿若沾了月光的仙子,只是太瘦了,單薄的很憔悴。
“給你,喝水。”
水瓶里的水只剩下半瓶,顧疏桐睨視著女孩純凈的眸子,強迫自己勾起嘴唇,又搖了搖頭。
她想起多年未見過的女兒,如果還能再見到,差不多也是這小姑娘的歲數,而且一定出落的也這麼好看。
“孩子,你怎麼到這來了?”
冉冉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來的,顧疏桐聽了個大概,倒是聽明白了她是被人拐來的。
“唉......”她嘆口氣,握著女孩的手微微用力。
只是一個如此俊俏的小姑娘被人弄到這裡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叫什麼?”
“冉冉......”
顧疏桐摸著她的頭髮,女孩瘦的身上凈是突出的骨節,她看了一會兒,心疼地抱住她。
“我們會離開這的。”
冉冉張了張口,卻被滴上脖頸的溫熱液體浸得有些怔忡。她知道那是眼淚,媽媽說過,難過的人都需要安慰。
她有點怪自己,如果她知道怎麼安慰人就好了,這個阿姨就不會哭的這麼難過。
未幾,她輕輕回抱過顧疏桐的腰。
“阿姨,不怕。”
幾天了,不見陽光和新鮮空氣。和她待在一起的這個阿姨總是沒有東西吃,她知道挨餓不舒服,為了讓阿姨有飯吃,只能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她。
但是本來就勉勉強強的飯菜根本不夠兩人分,女孩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眼前總是出現幻象。
爸爸,媽媽,小傑。他們有時哭,有時笑,但是大多數還是在笑。畫面中偶爾穿插過那個很好看的大哥哥,他會溫柔撫摸她的臉頰,還用清醑般甘洌的聲音哄她。
“哥哥......”
細聲喃語。
她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好想他。
“咳咳......”
咳嗽在寂靜的室內很是刺耳,驚動了縮在牆角的小身子。
床只有一張,兩人謙讓著不肯睡,所以最後都坐在地上。
小姑娘動了動,揉著眼睛一邊揉一邊往這邊爬。
髒兮兮的小手裡變出一塊發黑的饅頭,那是她今天中午藏起來的,是她們最後的口糧。
“阿姨,張嘴。”
可是眼下,她卻毫不遲疑地將最後一塊饅頭塞進顧疏桐的嘴裡,還捏著她的兩頰,幫助她吞下去。
“冉冉......”
她其實不是餓,是渴。饅頭帶著鹹味,女孩的手指很軟,竟揉出她兩行淚水。
......
入夜,男人在床上輾轉難眠。腦子裡總有個羸弱的影子,她睜著一雙永遠不加雜念的清瞳,小嘴在喃喃,不知說著什麼。
那天她被帶走時掉下的東西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形狀,是個半乾的奶饅頭,上面還沾著小姑娘的汗水和塵土。
當他看清的那個瞬間,整個人彷彿被一道閃電擊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看過左右,背過身找了個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將饅頭撿起來揣進兜里,像個小偷似得逃之夭夭。
而後這個饅頭就放在他房間的桌子上,已經風乾得如同石頭,上面還起了些青灰色的小斑點。
他沒有戀物癖,但是卻不想扔了已經腐壞的饅頭。活了二十五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一口飯便能讓她記住自己,還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個好人。
這兩件事都讓他感到新鮮。在黑道上,知恩圖報是個笑話,可他就算是努力強迫自己,也無法將那雙眼睛當成笑話。
只能安慰自己她是個傻子,傻子是不懂善惡的,更不知道自己只是別人的小玩物,哪會真的對她好。
再回神時,他人已經走到了地牢外頭,門口值班的人眯著眼,頭向下一點一點的,馬上就要睡著。
那人見常朔來了,要起來卻被他按下去。
“別出聲。”
地牢里很幽靜,左右兩排都是被鐵門封得沒有任何生機的小房。空氣中有些酸臭的霉味,常朔愛乾淨,掩住了口鼻。
被黑暗浸泡的太久,越是臨近地獄越是散發著死亡的壓抑。盡頭的小屋裡傳來飄渺的幾聲,男人倏地壓低眉骨,長腿邁到門口。
平靜的眸子往小窗戶里看了一眼,便慢慢行至冰冷。
“嘩啦!————”
門被推開,常朔冷著臉,睫毛的陰影擋住了眼神。
他走到女孩面前,動作粗魯地扯起她的胳膊。
“啊!很痛!哥哥放開!”
女孩吃痛擠出兩滴眼淚,這聲哥哥叫得他心煩意亂,這輩子從沒有人這麼叫過他。他惱了,不顧女孩哭鬧大力甩了她出去。
女孩的身體只剩一把骨頭,她比送來的時候更瘦,砸在牆上沒什麼動靜。一聲輕微悶響之後她捂著頭蹲在地上,白皙瑩潤的小手肘多了一道紅絲,一股鮮血向下蜿蜒。
常朔手背骨節上也青了一塊,那是他剛剛甩她時碰到了旁邊的水管,此時皮肉皺成一團,青里夾著破碎的鮮紅血肉,將掉不掉地連著一小塊。
“唔......”
女孩看到他指節中間的青紫,她傻也知道那是受傷了。雖然沒懂自己哪裡惹了哥哥不開心,但還是沒遲疑,抹了一把自己手肘,沾上血的小臟手過去抓住他的腕子輕輕吹氣。
常朔身軀一震,這次自己後退了幾步。他竟忘了自己來這是要做什麼,逃一般的到門口,關上門對著看守說了句話:“從今天起這個傻子也不要給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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