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青言的手在袖子里攥的發白,臉上卻還是一派笑容,緩緩的道:“君夫人乃是修仙之人,自然與眾不同。”
“君夫人?”太子臉色驟然一變,簡直可以用面沉似水來形容,他微微眯起眼看向鳳青言,冷冷的問道:“愛卿說的可是當真?”
“自然!”鳳青言低著頭恭恭敬敬的回話。
兩人就這樣各自一言不發的站著,可就算是不懂官場的葉歡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那無聲的刀劍之聲。
僵持了好半晌,太子終於冷哼一聲,語氣奇怪的道:“果然與眾不同。”
說著,他轉向葉歡,用公事公辦的口氣道:“守陽尊為救人界犧牲,皇室銘感五內,日後便免除所有禮節了吧。”
“多謝殿……”不等他說完,就見太子已經冷著臉,直接繞過鳳青言,向觀望塔走去。
太子這態度足以說明一切。眾官員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什麼,對待鳳青言更是從剛才的熱絡頓時變成了冷淡,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副劃清界限的模樣。
葉歡也立刻感受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可是,她就算是再聰明,也畢竟沒有侵染過官場,自然不明白剛才到底是怎樣的一番明槍暗箭,她只是以為是因為自己沒有跪下行禮才惹出這麼大的麻煩,立刻抱歉的看向鳳青言。
鳳青言卻只是對她一笑,小聲道:“不要在意,不是你的錯。”
葉歡卻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她垂下眼,抿緊了嘴唇,第一次覺得自己蠢的要命。
這時,第一隻煙花,如箭一般衝上天,在半空中炸裂開來。
顯然,太子殿下連主人開席的權利都沒給鳳青言留,這已經相當於當眾打臉了。站在塔下的鳳青言眉頭微皺,眼神微微泛出寒光。
而兩人還沒等走到塔上,太子便已經在前呼後擁中下了塔來,擦身而過時也只是對葉歡微微一笑,對著鳳青言連眼皮都沒撩一下。
在場眾人一看這情況也不管什麼禮數不禮數,急急忙忙找各種理由離席,一時間原本熱熱鬧鬧的園子一下子變的冷清了起來。
這次,就連負責放煙花的侍衛們也意識到了不對,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塔上的鳳青言,似乎在等著他的命令。
男人卻不焦不惱,他從懷裡摸出一枚樣式別緻的竹筒,對著那後面輕輕一拍,只見一枚煙花直衝雲霄,卻奇怪的消失不見了。
葉歡不解的看著天空,就聽旁邊的白澤打著呵欠解釋道:“這煙花是放給妖族看的,人族看不到的。”
“既然他們不想看,我也樂得省錢。”鳳青言伸手揉了下葉歡的頭,道:“好了,別苦著一副臉,我本來想請的就不是他們。”
他想請的只有她一個。
白澤也在一旁笑著勸道:“他們想找麻煩的話我們奉陪,別忘了,我們是妖來著,就是用耗的,也能把他們活活耗死。”
葉歡自然知道兩人在安慰她,可是如今人家已經這樣安慰了,她要是還繼續傷春悲秋豈不是辜負了對方的一番心意。
於是她故作鄙視的看著白澤,道:“還耗死人家?敢不敢露個真身嚇死他們?瞧你那點出息。”
叄人隨即哈哈大笑,一時間剛才的煩惱一掃而光。
耳中突然傳來一陣陣吵雜,叄人走到塔邊往下看去,只見目所能及之處居然已經聚滿了各色妖怪,五花八門,簡直是群妖夜宴。
而在場的侍女似乎早有準備,手腳麻利的將剛才的食物酒水統統換掉。
鳳青言端起酒杯,沖著下面一舉,道:“之前每逢冬至我們都在山中慶祝,今年我便改了這規矩,在皇城慶祝。諸位,盡興!”
下面立刻一片山呼海嘯。
葉歡看著端著酒杯睥睨天下的鳳青言,突然心中一安,只覺得這一刻的他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種曾經出現在君無涯身上的感覺,那種有了他,一切都不需要擔心的安全感。
剛剛中斷的煙花再次飛上天空,只見鳳青言伸手在葉歡額間點了一下,下一刻,葉歡眼前一花,隨即,她再看去,只見那一簇簇普通的煙花中居然夾雜著無數妖族才能看到的特殊煙花。
兩兩迭加,居然將整片夜空都照亮了起來。
“白澤,你看!好美啊!”葉歡興奮的轉頭去叫白澤,見他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這麼吵他也能睡著?”葉歡驚訝的看向鳳青言。
卻見對方笑道:“他魂魄受損,自然比較容易疲倦。”
說著,只見鳳青言卻還是放輕了腳步,走到白澤身邊,褪下自己的大氅給他披上。
男人目光溫和平靜,動作自然無比,彷彿經常如此一般。
葉歡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鳳青言。
在她的印象當中,這個男人要麼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欠揍模樣,要麼是一副八面玲瓏的算計模樣。對,還有在霧影山和剛才那副睥睨天下的模樣,她確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溫柔的模樣。
葉歡歪著頭看著鳳青言,微微皺眉似乎是看不懂他,隨即卻垂下眼,笑了。
是啊!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的性子,表面上很難相處,彷彿能算計天下人,其實,他卻並非如此。
“白澤說,他曾經有恩與你。”葉歡開口問道。
“確是如此!”鳳青言點了點頭,重新走回欄杆邊,言簡意賅的道:“當年若不是有他相助,就沒有今日的我。”
葉歡想:一個因為一份恩情就無怨無悔照顧對方六百多年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葉歡走驚,看著鳳青言那如畫的眉目,發自內心的道:“鳳青言,謝謝你!”
如果君無涯走之後,沒有鳳青言,葉歡不知道現在的她會是什麼樣子。
但無論如何,她覺得,不會比現在更好了。
聽到這句之後,鳳青言狹長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笑容,道:“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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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過後就是年,京城裡上到皇室,下到百姓,都開始準備過年的一應物件。鳳青言似乎更忙了,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午夜時分才回來。
葉歡身上的傷已經徹底好了,趁著白澤去上課,便和胡媚兒一起帶了面紗,隨著管家逛街置辦年貨。
兩人走累了,在附近的一間酒樓里要了個包廂叫了些小菜歇腳。
這間酒樓的包廂用的是軟隔斷,包廂與包廂之間只有一張木質屏風隔著,兩人點完菜胡媚兒便去找茅廁,只留葉歡一個人在包廂里等著,這時,就聽隔壁的聲音傳來。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道:“可不是嗎,這次的靖安侯可是徹底得罪太子了。”
葉歡一聽竟然討論的是鳳青言,立刻放輕了動作,側耳聽去。
就聽那邊一名青年的聲音,問道:“那靖安侯不是新近的紅人嗎?聽說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怎麼就得罪太子了啊?”
那人壓低聲音,道:“聽當時在場的李大人說,是因為一名絕色女子。”
女子?絕色?
葉歡立刻想起了當時的場景,也立刻明白了這人口中的那名絕色女子應該就是自己。
這時就聽對方繼續說道:“最近有名女子借住在靖安侯府,這事兒你們知道吧?”
旁邊立刻有其他聲音附和說知道。
那人又道:“據說這位女子已經成親,夫君是個修仙界了不得的人物,可惜她這位夫君卻因為痴迷修鍊獨自飛升,只留下了這名女子孤單一人。而名女子容貌絕美,本就是修仙界里人人瘋搶的美人,如今沒了夫君自然爭的頭破血流,而最後卻是這鳳青言拔得了頭籌,將女子帶回了府中。”
葉歡有點哭笑不得,這故事似乎說的是她,又顯然說的不是她。
這時,那人繼續道:“話說侯爺特意將附近州府的煙花都買了過來,想辦一場煙花宴博美人一笑,可誰知就在這宴會上,太子居然一眼就看中了這位美人,剛要找機會接近,就被鳳青言給打斷了。他不但不將這女子獻給太子,反而當中說出這女子是有夫君之人,示意太子不要奪人之妻。你們想想,太子的臉面往哪裡放啊!”
葉歡眼睛驟然睜大,她終於知道當時鳳青言說出自己是君夫人時,太子的那句帶著威脅意味的“可是當真”不是說確定自己的身份,而是在問鳳青言,當真要和他作對嗎?
“會不會是侯爺根本不知道太子要做什麼啊?”旁邊一人道。
“不可能!”那人斬釘截鐵的道:“他鳳青言是什麼人?那可是朝中有名的聰明人,號稱心有九竅。別說別人不信,就連我都不信他沒有看出太子的意思。所以他當眾宣布女子的身份,自然就是要跟太子杠上了。”
青年出聲,道:“你不是說這女子已經成親了嗎?怎麼都算是個昨日黃花,那可是侯爺和堂堂太子,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啊!何必為了她一個人鬧翻臉?”
“這你們就不懂了。”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猥瑣起來,道:“這半熟的婦人才最有味道,特別是一想到能睡到神仙的女人,只是想想就興奮呢!”
隨即,隔壁傳來一陣陣猥瑣至極的笑聲,可是葉歡根本沒心思跟他們計較這個。經過這麼一說,她再回憶起那日的種種,自然知道這一招已經是鳳青言當時能想到的唯一一招。
雖然是兩敗俱傷,甚至可能讓他徹底得罪這位未來君主,但是卻能護住葉歡,因為看在君無涯為了救人界犧牲的面子上,至少太子不會再公開對她出手。
這時,就聽那人又道:“太子殿下那脾氣哪裡能放過鳳青言,別的不說,就說昨天在朝堂上,那個鳳青言被太子罵的跟個孫子似的,最後還要被罰連續叄日在御道邊跪足一個時辰。”
葉歡手裡的水杯驟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