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夜歡坐在由飛馬拉著的馬車上,拄著下巴,用手指戳了戳坐的遠遠的青年:“喂,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啊?”
青年被她一戳立刻周身僵硬成一幅棺材板,卻義正言辭一般的道:“既是回你的族裡,我怎會知道!”
青年長得俊朗無比,眼窩深陷,長眉入鬢,即便此刻耳根通紅卻還是能保持自己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正是仙界中為名四方的修仙奇才——君泠,字慕北,道號尚清子。
君慕北身體端坐的筆直,眼睛直直的看著面前的車廂壁,彷彿要把那裡盯出一個窟窿來,一副神聖不可攀折的模樣。
可偏偏他越是如此,夜歡就覺得他越有趣,越想去逗弄他。
“別啊!”夜歡起身坐在君慕北身邊,道:“九溪以後也是你的家,你要在那裡呆很久呢!”
天地之初,創世之神用混沌之力造了六界,而六界造好自之後卻還剩餘一片混沌碎片,這東西能量巨大,非正非邪,創世神覺得它過於危險,又無法消滅它。於是設立結界,將混沌碎片封印於六界之外。
有了封印自然要有人看守,於是創世之神便用自己的神力創造了一個不老不滅,無心無情的神女,永遠為六界守護著混沌封印。
億萬年過去,這位神女生了情愫,最終犯下下大錯,導致封印被毀壞,混沌之力輪亂世間。她自覺失職,於是用自己的神力和身軀將混沌之力封進了北荒大澤,而九溪一族也從此遷移到了那裡,繼續守護封印。
萬年前的那次危機之後,仙、人、妖、魔四界為了感謝神女的保護,便承諾一同分擔九溪一族的生活,在混沌大軍到來時一同禦敵,為了聯絡方便各自選出一名最優秀的弟子來到九溪,名為神女守靈,實則卻是陪伴九溪聖女。
而君慕北便是夜歡在仙界里選出陪伴自己的人。
君慕北一見夜歡過來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彷彿都炸了起來,兔子一樣閃了開去,坐到了夜歡對面,一副被惡霸調戲的小媳婦模樣。
夜歡一看他這樣倒也不逼他,搖著自己手中的鞭梢,笑盈盈的看著他。
終於,君慕北受不住這上叄路、下叄路的赤裸眼神,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問道:“為何是我?”
顯然是在問,仙界那麼多人,為什麼要選他。
夜歡一笑,本想回答“喜歡就選了。”後來覺得似乎有些輕浮,於是改口道:“因為你修為高啊!”
君慕北似乎沒有預料到對方的答案,皺眉道:“比我修為高的大有人在。”
“他們都比你老!”夜歡用手肘撐著馬車車廂,另一端撐著頭,道:“而且都沒你長得俊啊!”
果然還是看中了自己的皮囊!君慕北心裡說了句,隨後便將頭轉到一邊,不再去看夜歡了。
這時,馬車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隨後一震輕微的顛簸,便停了下來。
夜歡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頸,道:“走吧!到了!”
說完,她也不管君慕北,自顧自的一掀轎簾跳了出去。
車上的君慕北深吸一口氣,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半晌的心裡建設之後,這才掀起轎簾跳下了馬車。
而一落地,他就愣住了。
在他的面前沒有接待的人群,也沒有成片的房屋,只有一棟空蕩蕩的房子和一個倚在門柱那裡笑盈盈對著他招手的夜歡。
君尚清幾乎是脫口問出:“這裡是哪裡?”
“北荒大澤啊!”夜歡笑著回答完,大眼睛眨了眨,這才慢悠悠的回答正確答案,道:“這是我住的地方,九溪族駐地在那裡。”
君慕北順著夜歡舉起的手指往遠處看去,果然看到遠處有一片林立的房屋。顯然,那裡才是九溪駐地。
“你……”君慕北正要開口問,夜歡已經搶先答道:“我是聖女,是不許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因為我不老不死,天天在他們面前晃蕩會招人記恨的。”
“荒唐!”君慕北道:“他們乃是神族,雖然不說與天地同壽卻也輕鬆活個萬年,有什麼好記恨的?”
“非也,非也!”夜歡伸出手指搖了搖,道:“人界說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說完,她手一揮,那輛停在一旁的馬車已經消失不見,隨後她對著君慕北一招手道:“來了就別客氣,進來吧!”
第一晚,君慕北失眠了,他一晚上提心弔膽,滿腦子都是如何自保清白,誰知夜歡只是扔給了他一本《天衍陣譜》,然後就不管了。
第二夜,君慕北看著緊閉的房門坐立不安,最後只好強行定下心神翻開那本書仔細閱讀。
誰知這一讀他就被裡面的內容吸引了,他萬萬沒想到這本書包羅萬象,即便一個看似簡單的陣法或者口訣,卻都融合了很多不同的變化在裡面,其中各個都是自己聞所未聞的,君慕北這一看就停不下來。
而且他還發現,在來到這裡之後,他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一直在頂峰狀態,簡直比吃了仙丹還要精力充沛,看過的東西過目不忘,更是能迅速的想通很多從前未能想通的關竅,於是他便在隨後的幾天開始埋頭苦學。
這裡的生活與世隔絕,加之晝長夜短,氣候適宜,人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心也自然而然的就能夠平靜下來,即使是坐不住的人也能夠靜下心來學習心法口訣,何況是君慕北這種天生勤奮喜靜的人。
於是他每天除了練劍就是打坐,之後便是研究陣法符篆,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等到他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居然已經過去了叄個月,這時他才恍然,正要去找夜歡,卻發現對方已經來找自己了,而目的卻只是要和他一起去人界遊歷。
君慕北一聽卻猶豫了。
其實無論是在仙界還是在人界,修士閉關久了,確實也要偶爾入世,所謂“禍福相依”,“道劫同行”,有時候凡塵里滾一圈,反而有助於突破瓶頸。
這道理大家都明白,大多數剛開始修行的修士也確實是這樣做的,但奇的是,越是名滿天下的大能就越是深居簡出。說白了就是看起來越是強大的人也就越是膽小,因為根本不敢冒往下摔的風險。
人往高處,身入窄途,所謂的萬里鵬程修仙路總有一天會變成步步驚心的蛛絲,時常要提心弔膽,生怕一步出錯。
而君慕北雖然生在人界,但是自從被師父帶走之後便一心在山中修鍊,直至最後飛升都沒能下山幾次,而入了仙界更是沒了去人界凡塵的慾望,所以對於他來說,人界其實是很陌生的。
不過夜歡卻不在意,強拉著他一路到了人界。
兩人對人間的一切並不了解,君慕北雖然表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其實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只是仗著自己法術高強,硬著頭皮帶著夜歡亂逛。
其實他當年在山中生活極其平淡,要說唯一去過的便是霧影山山腳下的那個小鎮了。那鎮子坐落於霧影山腳下,便依著山名叫做霧影鎮。
霧影鎮不大,卻也是人來人往很是繁華。自從山上接連出了兩位飛升的大能,來自天南海北的求仙者更是如過江之鯽前來拜訪。而這些人一般都會在山腳下稍作停頓然後再上山。因此,霧影鎮上便會有些南北商客在此處做些小生意。
兩人隱了法力和容貌,偽裝成兩個道士來到這裡,鎮上的商戶見二人的穿著打扮,以為是上山去問道修士,也都不見怪。
君慕北平日里沒下過幾次山,對一切都不熟悉,只是心裡有愧,於是便跟在夜歡身後。
誰知一看到集市夜歡便如出籠的小鳥般雀躍著,完全不似一個高高在上的神邸,反而像一個久居閨閣的小丫頭,甚至會時不時就因為東張西望被人撞到,幾次叄番下來,君慕北終於無奈,便主動護在她身邊。
好半晌,夜歡發現君慕北一直跟著自己,好奇的問道:“慕北不去逛逛嗎?我看的你未必喜歡吧!沒事,我丟不了的。”
君慕北悄悄為她擋下一人,道:“你逛你的便是,莫要管我。”
夜歡聞言,沒心沒肺的對著君慕北展顏一笑。
不過卻也只是短短一瞬間罷了,夜歡就又被路邊的攤子吸引了過去,完全顧不上君慕北了。君慕北無奈地搖頭,隨後跟上。
只見夜歡在一個賣簪子的攤子上留戀了許久,攤主看樣子是個手藝人,賣的簪子大多淳樸卻也別有一番風情。
君慕北下意識的望向夜歡的發間,只見她一身道士打扮,一頭柔順的青絲被隨意的綰在腦後,唯一的裝飾便是一條土黃色的髮帶顯得暮氣沉沉。
想到她給自己看的那本陣法圖,君慕北道:“喜歡便挑一支吧。”
夜歡目露不舍,用指尖劃過每一支簪子,然後有些訕訕的答道:“算了,即便是買了回去也沒法帶。”
君慕北不解。
夜歡聳了下肩膀,轉頭對他撐起一個笑容,道:“我是聖女,職責便是守護結界,喜怒哀樂我都不可以有,更不能有任何慾望。”
說完,她便轉頭去另一個攤子上看熱鬧去了。
女孩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卻看得君慕北一頭一疼。
她明明是聖女,受六界朝拜羨慕,卻連自己的息怒都不能有,何其悲慘!
想到這,他像是有人在最嫩的心尖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