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陽春叄月,大渝天都城。
午時,天都城最大的銷金窟雅閣內,剛上任的戶部侍郎李興滿臉笑容,遠遠的對著一人躬身施禮,道:“今日之宴,得見尚書,真乃卑職之幸。”
吏部尚書薛涵連忙擺擺手,親切的道:“李兄何必行此大禮,論年歲,李兄比薛某年長,更何況我們還是同鄉。”
李興急忙道:“卑職慚愧,進京不過一年,還要請尚書多多提點。”
薛涵面露笑意道:“那是自然。”
薛涵拉著李興剛要說些什麼,突然,方才還在相互招呼的百官似乎約定好了一般的同時靜默,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門口緩緩走來的男人身上。
此次宴會,是當朝安國公之子楚默擺下的春華宴,凡是天都當職的官員,無不早早準備,盛裝出席。
此人金冠白袍,面似冠玉,鳳眼含笑,臉上也掛著仿若春風化雨一般的笑意,搖著摺扇不急不慢的優雅走來,身後的侍衛虎背熊腰,手裡抱著一盆名貴的“赤龍喚彩”,引來了不少官員的側目。
李興悄聲問道:“尚書,此人是……?”
薛涵道:“我也未曾見過,只是看這風流的模樣,約莫是近來剛剛從域東那邊投奔過來的靖安侯——鳳青言。”
李興皺眉道:“靖安侯?怎的沒聽過……”
薛涵冷哼一聲,不屑的道:“不過是個會裝神弄鬼的諂媚之人罷了,域東的那位皇帝整日就知道修仙,隨便什麼人都能糊弄個侯爵。”
李興點頭,臉上也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一路上鳳青言用扇子輕敲著掌心,薄唇邊一直銜著笑意,友好的同每一個看過來的官員點頭致意。偶爾上前與幾個官員寒喧幾句,卻只得來了敷衍的回應。更有甚者只是傲慢地斜視一眼,直接從鳳青言身邊走開,彷彿此人並不存在。
一路走來不但無人招呼鳳青言,連個下人都未過來招呼侍奉。鳳青言卻不惱,靜靜地立在一旁,似笑非笑,神情玩味。
雷震站在他身後,已然滿面毫不掩飾的憤怒,不少打量鳳青言的人,都被他一一瞪了回去。
李興小聲道:“若是如此,他為何要來我大渝?在域東不是挺好的嗎?”
薛涵有些不耐道:“我聽說是之前因為個女人得罪了之前的太子殿下,如今前太子登基為帝,自然是舉著刀等著他呢!不過這人也算是有些手段,居然面了聖,而就這一次居然就被允許留在了大渝,而且還保留他‘靖安侯’的爵位,你說氣人不氣人。”
李興急忙點頭。
薛涵冷啐道:“這個江湖騙子來了天都已有一月,不是到處遍尋仙山就是悶在府中不出門,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薛涵說到“搞什麼鬼”的時候,他似乎感覺隔了丈余的鳳青言似乎抬了抬頭,目光不留痕迹地刺過來。
薛涵本能的打了個寒顫,回頭望去時,鳳青言卻只是對他報以笑容,眼睛里是清亮的友好之意。
薛涵冷哼道:“……總之不必與他深交,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興連連點頭道:“尚書教訓得是,下官謹記!”
百官依然在熱鬧的互相寒喧,更襯得鳳青言這邊冷清寂靜。男人神態自若地看著熱鬧的場子,倒是身後的雷震將指節捏得味咔作響,上前一步,沉不住氣地出聲道:“侯爺,咱們好好的在修仙門派里呆著不好嗎?幹嘛要投奔到大渝來自取其辱啊!”
鳳青言轉著手中的扇子,看著扇面上描攀的山水,挑眉道:“雷震,域東境內的門派我們已經探查過了,可大渝這邊卻一無所知,要想得知全貌,必須將‘靖安院’也插進大渝才行。”
雷震道:“您的計謀什麼的我自然是不懂,就是看著這幫人的嘴臉我就想打人。”
“沒必要!我初來大渝,是個寂寂無名之徒,他們不願結交也是人之常情。”鳳青言把扇子收起道:“不過既然秦家肯幫我,我也必定要投桃報李。”
雷震眼前一亮,道:“……是。”
鳳青言道:“漕運司那邊,打探清楚了?”
“是,”雷震道:“和秦家給的消息一致,確定那批物資本該上貢,卻被楚默私下佔了。宮裡那位公公貪財好事,知道到嘴的肥肉飛了去,怎能罷休?”
雷震撇嘴道:“私扣貢品,若是要捅到大渝皇帝那裡,他們整個楚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鳳青言搖頭示意他低聲道:“這事可大可小,楚家可是開國四公爵,只要皇帝還念著他家的功績,這點罪證不足以扳倒楚家,不過倒是可以成全了我。”
鳳青言看雷震滿臉不解,嘆了口氣,招手叫他再靠近些,耐心解釋,道:“我和秦公爺意見相同,楚公爺是個聰明的,可是他這個長子卻是個見錢眼開的,不足為慮。所以要他做個靶子,將要射往秦家的箭引到他家才行。”
此時,周圍琴鼓俱鳴,顯然開宴時間已道,百官紛紛落座,宴會正式開始。
觥籌交錯,氣氛漸濃,楚默便邁步走下主位過來一一敬酒。
正當眾人推杯換盞之時,突然一名家僕面色驚恐的跑進來,伏在楚默耳邊說了些什麼,只見男人臉色一變,顧不得與眾人應酬,邁步便要匆忙出門。
鳳青言唇角微微勾起,端起杯子,一個閃身攔住楚默,道:“楚公子。”
楚默臉色不善的,道:“鳳侯爺。楚某要事在身,改日奉陪。”
說完就要離開,鳳青言卻笑著道:“春華宴未終,大人驟然離席,諸多貴客尚未盡興,豈不可惜?您若有要事,何不讓本侯代為分憂?
楚默不耐的道:“不必麻煩鳳侯爺,在下可自行處理。”
說罷,楚默邁步便要繞開鳳青言往外走去。鳳青言掂量著酒杯,似笑非笑的悠悠地說道:“若是漕運司的事,楚公子也不必驚慌如此。”
楚默猛地站住腳,隨後急急的向四周看來看了看,似乎在確定有沒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隨後他轉身重新走近鳳青言,將聲音壓的極低,道:“侯爺怎知?”
“漕運司的趙大人,行事最愛熱鬧又不拘小節”鳳青言含笑道:“本侯雖初來天都,倒也與他有了幾分不深不淺的交情。”
鳳青言說著,掏出一塊玉佩在手中把玩,道:“而且,本侯還聽說,宮裡有位位高權重之人,似乎也對趙大人的一舉一動,注意得很。”
楚默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暗暗打量著面前這個看上去與一般的紈絝並無二致的鳳侯爺,道:“侯爺想拿此事向那老狗邀功?”
“公子!我若是如此想法,此時怕應該是在宮中飲茶才對,而不是在這春華宴上飲酒才對。”鳳青言呵呵一笑,道:“本侯識得一位能工巧匠,那雙手看似平平無奇。可他手下造出來的東西,卻可以假亂真。”
鳳青言喚來身後的雷震,捧上那盆牡丹花,從盆下暗格里拿出一個錦盒,裡面赫然是於失竊的翡翠玉佩一模一樣的物件。
楚默見狀微微驚訝,手下意識地向衣內摸去,似乎觸到了什麼,他反覆摩摯許久,又拿起那塊玉佩打量半天,才鬆懈下來。
鳳青言道:“有人和我說過,酒越喝越暖,茶卻越喝越涼。”
他這話一說,站隊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楚默卻還不放心,問道:“侯爺心裡可有了萬全之策?”
“公子若是能耐心等到宴會結束,便會聽到消息。”鳳青言自信的笑,道:“宮中那位派出的人手此時已經將貢品‘追回’了。”
“鳳侯爺果然算無遺策,滴水不漏。”楚默陰側側卻又意味深長道:“可是,天下沒有白送的人情。侯爺想要什麼?”
鳳青言笑的十分友善,大大方方的道:“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鳳某既然姓鳳,自然要找梧桐樹才是。”
楚默道:“哦?!”
鳳青言展開扇子,道:“我沒有楚公爺叱吒疆場的本事,就只能靠點小把戲混口飯吃,不過好在聖上的年級也大了,想必鳳某可以一顯身手才是。”
楚默突然哈哈大笑,他本就是個紈絝,對於混日子這種事情有著天生的執著,總覺得父親天天跟自己嘮叨的什麼為國建功都是沒用的廢話,對皇帝投其所好,才是正路。
如今鳳青言一番話正中他下懷,於是笑道:“鳳侯爺說話爽快,為人仗義,這個朋友,楚某交定了!”
鳳青言躬身一笑,道:“多謝公子抬愛!”
“若是日後鳳兄成了殿前紅人,我可要第一個沾喜氣哦!”楚默說著,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道:“鳳侯爺請入席。”
鳳青言卻是一退,反讓道:“楚公子,請。”
於是,百官們就看到楚默一路親熱地攜著鳳青言再次入席。
鳳青言笑意不減,百官卻是各自心懷鬼胎,紛紛做出各種猜測,宴會的氣氛一下子古怪了起來。
薛涵低聲道:“這個神棍也配和楚公子同席?”
隨之就在這時,一名家僕又小跑著進來,氣喘吁吁地與楚默耳語幾句,男人頓時面露驚喜之色,在百官的震驚中親自甚了一杯酒,奉給鳳青言,道:“鳳兄,乃是朝廷之棟樑,我大渝能得此人才實乃大渝之幸。”
說著,他將酒杯舉起,道:“楚某提議,共敬鳳兄一杯!”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薛涵還皺著眉頭,李興已留心觀察了許久楚默的臉色,此刻便急急湊到鳳青言面前,道:“侯爺初來天都,下官有失遠迎……”
還不等他說完,已經被擁上來的人擠道了一旁,席上的其他官員也紛紛上前向鳳青言敬酒。
一旁高樓上,秦公爺看著這一幕之後點了點頭,對著手下道:“這個鳳青言果然是個人物,也不枉費我費盡心思將他引薦給陛下。”
手下有些擔憂的道:“可他好像是個神棍,怕不是來騙吃騙喝的吧?”
“六合之外,聖人不言!”秦公爺看向蔚藍的天空說道:“誰又能說,這天上,真的沒有神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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