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點了點頭,轉口卻道:“但我卻更喜武人的義薄雲天,豪邁之氣。
” 她說著低頭看話本,“俠客間的意氣,我看著,很是欽羨。
年少時,還曾想過要闖蕩江湖,做一懲奸除惡的女俠。
” 明蘇一怔,母妃甚少提起自己的身,也不怎麼談及自己的喜好,以致她聽了,有些意外,磕磕巴巴地道:“原來如此。
” 她怎麼看都覺母妃當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官家小姐,原來竟是如此熱血心腸。
只是這樣一提,明蘇倒想起來了,許多年前,她很小的時候,晚上睡不著覺,央著母妃為她講故事,母妃講的便是遊俠兒們肝膽相照的仗義之事。
可後來,尤其是這兩年,母妃便變得內斂起來,舉止言談,都土分柔婉,也常讀詩書,學著撫琴。
這模樣,倒像極了母后。
明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母妃如今倒與母後土分相像,兒臣年少時,在母后膝下讀書,便是這般光是叫她看上一眼,都覺被溫柔包裹著。
” 淑妃冷不防聽她提起先皇后,怔愣了一下,隨即又是神色如常:“興許是太過想念她了,想得多了,行事便不知不覺地與她相像了起來。
” 明蘇意外 ,她一直以為母妃與先皇后不合。
年幼時,母妃要她親近先皇后,說的緣由也是因先皇後學識淵博,能教導她。
那些年,她雖時常出入仁明殿,但母妃卻從未去過,有時去接她,也是等在仁明殿外一射之地遠的拐角處,輕易不靠近。
故而她更以為母妃與母后必是積怨極深。
難道其中有內情嗎? 但她並未說出來,她想,哪怕原先不合,如今人不在了,能想起的便多半是那人的好,想得多了,那些好哪怕原先只是五分,也變成了土分,便更懷念了。
母妃興許便是如此,母后亡故后,她再多不滿也都不計較了。
明蘇這般猜想,也就未曾深問,又坐了會兒,她拿起桌上的話本,便告退了。
她走後,淑妃在殿中坐著,坐了許久,方輕輕地嘆息,卻是什麼都未講。
明蘇拿著話本回了府。
天色已不早了,她用過晚膳便去了書房。
可平息下來的心,又開始焦躁。
像是猶不死心一般,她的腦海中又開始浮現皇后與阿宓的相似處。
這回更細緻了。
她竟回想起半年前,她與皇后在紫宸殿外初見的情形。
那日日頭很曬,她並未打傘,才初見的皇后便很不認生地與她道,暑氣重,不打傘,公主中了暑氣,又要難受了,且用本宮這頂吧。
時隔半年,她不知怎麼,竟將那時皇后的話記得清清楚楚。
她還記得那時她便心生熟悉之感,因多年前有一回,阿宓也是這般,在她耳畔絮叨著,天熱,不打傘中了暑氣,殿下又要難受了。
這樣一想,明蘇心頭重重一跳,跳完又很慌,皇后與阿宓相貌上一點都不像。
縱是化妝,也不致這般神異吧? 更何況……明蘇呼吸一滯,何況阿宓已經沒了,那幾人為保命,不會騙她的,阿宓喪生在程池生的刀下,連屍身連骨灰都未得保全。
明蘇一瞬間似是入了狂,恨意鋪天蓋地,她的眼睛都赤紅起來,想要將程池生凌遲,將他挫骨揚灰。
頭猛然間疼得厲害,她像是聞到了血腥氣,是阿宓的血。
阿宓是在容城外的林子里沒的,她去過那片林子,是不是曾踏過她的喪生之地。
那時她多害怕,她恐怕很牽挂她的安危? 明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驟然站了起來,大口地喘息,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目光落在話本上,她將話本翻開,竭力聚精會神地看,不讓自己分神。
她強迫著自己看進去了些。
這話本寫的是一心懷蒼生卻背負血海深仇的遊俠兒報仇雪恨,驅除外辱的故事。
遊俠兒身世凄涼,學武途中也不順當,中途還被人推下萬丈深淵毀了容貌。
他王脆尋了一位手藝人做了個人?皮?面?具,又服藥弄壞了嗓子,以另一人的身份行走世間。
最後自然是他大仇得報,揚名立萬。
明蘇知道她若去睡,必是睡不著,多半還會胡思亂想,王脆便看了一夜,將這話本看完了。
而後她稍加梳洗,便去上了朝。
這一日還算順當,她心心念念要給阿宓報仇,自然不敢分神,忙於政務時,頗為專註。
可當日回府後,她又開始將皇后與阿宓聯繫到一起了。
她甚至將話本翻開,仔細地看人?皮?面?具是怎麼做的,還有那葯服下是只能將嗓子破壞嗎?會不會有種葯是能將嗓音變成另外一種的? 她翻了一遍,合上話本時,頗為嗤之以鼻,心道,如此荒唐之事。
不過是說書人編來有趣,引人看下去的,她竟還當了真,仔細探究起來。
真可笑。
明蘇你真可笑! 她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
結果第二日,她還是將話本拿出來看,這回想的卻是,興許是真的,否則說書人如何編得出來?這般離奇之事,平白編,怕是有些難。
第三日,她便想,必是真的,世間這般大,能人異士何其多,做個人?皮?面?具有什麼了不起的。
第四日,她翻書的手都有些哆嗦,若是阿宓帶了人?皮?面?具回來,設法取代了原來的皇后,入了宮,那便能解釋為何她相貌不同,聲音不同,可目光卻是如此相似,還有其餘那樣多的相似處了。
明蘇知道她必是瘋了,可她停不下來。
哪怕只是一丁點微渺的希望,都足以使她渾身發顫。
萬一呢,萬一真的是阿宓呢? 她剋制著,不讓自己顯得異常,她尋了個理由入了宮,去見皇后。
皇后已選了三名美人,皆是出挑之人,眼下正吩咐人去教導規矩,又專派了三名姑姑,為她們保養身子,指點妝容。
明蘇到時,皇后正忙著,她便坐在一旁看,她控制不住,只要一想皇后興許就是阿宓,她便忍不住近乎貪婪地望著她。
皇后忙完了,歉然道:“我這邊正亂著,連累公主久候了。
” 明蘇忙收斂了她的目光,狀似隨意道:“不妨事,是兒臣叨擾娘娘才是。
” 鄭宓便笑了笑。
這時當再說些旁的的,可明蘇實在太期盼了,多等片刻都是煎熬。
於是她道:“娘娘面上沾了東西。
” 一面說一面探身過去,在皇后臉頰邊緣摳了一下,並無異常,沒有面具,她不死心又摳了一下,還是沒有。
明蘇急得要命,心跳快得讓她兩耳轟鳴,她還想再試,手卻被皇后握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大家著急,但是請給她點 時間摸索,一般看到兩個相似的人,很難想到借屍還魂這回事的,她已經在漸漸地朝真相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