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蘇的腦海只留下了一個報仇的念頭。
有了支撐,好像活著也不是太難。
她重新規劃起來,打算尋一條最近的路走。
從前想要翻案,她還會顧惜自身,想要保全自己,好與阿宓相守下去。
而今她也不怕什麼魚死網破了。
又過數日,便是除夕。
除夕當日,宮中有宴,皇子公主們都得入宮,與皇帝守歲。
宮宴設在延福宮。
這一日都沒什麼事,宗室們早早便來了,或是各自閑聊,或往紫宸殿拜見皇帝,女眷則入後宮,與相熟的妃嬪說話。
明蘇也到得早了些,她原想往後宮見淑妃,可走到半路,瞥見一處假山,步子便定住了。
這宮中處處都有她與鄭宓留下的身影,到了哪裡都能睹物思人。
明蘇朝著假山走去,耳邊像是能聽到鄭宓的笑語:“殿下躲在這裡,是怎麼了?” 明蘇緩緩走近,像是看到年少時的自己,被發現后,紅著臉,嘟囔著:“我只是想靜靜。
” “不是因聽到了五皇子嘲笑你只會讀書什麼都不會嗎?”阿宓說道。
她一下子就戳穿了她的心事,按理她該像被踩了痛腳一般惱羞成怒的。
可這話是阿宓說的,於是她沒有羞惱,而是望著她,土分認真地問:“我真的只會讀書,將來什麼都做不了嗎?” 阿宓說:“不是,殿下將來會很厲害,會比五皇子有本事。
” 她輕描淡寫的,可她卻信了,憋在心中的鬱氣瞬間就消失了。
她喚了聲:“阿宓……” 阿宓轉頭看她,她的眼睛那樣好看,剔透溫柔,滿滿的都是她的身影。
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與衝動,只記得腦子是空的,踮起腳尖,在阿宓的臉上親了一下。
阿宓很驚訝,明蘇記得她其實害怕了,怕冒犯到了阿宓,怕她生氣,她著急壞了,卻想不出話來解釋,結果阿宓只是對她笑了笑,道:“殿下要快快長大啊。
” “阿宓……”明蘇心中默念著,走過去,走到當年她們相對而立的那處。
假山彎彎繞繞的,轉過最後一處路口,明蘇卻突然定住了。
她與阿宓當年待過的地方站了一女子。
她身著青色的宮裝,宮裝上綉著兩隻鳳凰,她背著她,聽到響動,她轉過身來,發上的金步搖微微晃動,那人轉過身,見了她,似有些意外,卻仍是對她笑了笑。
第四土五章皇後站在假山前,唇邊淺淡溫婉笑意與記憶之中鄭宓的笑容重合。
若是前幾日,明蘇知曉,她多半會失神,可如今,她卻是蝕骨的清醒。
阿宓不在了,旁人再像她,也不是她。
她走過去,看了看那假山。
假山大多都是一副模樣,重巒疊嶂,清秀錯落。
眼前這座亦是如此,可明蘇卻格外多瞧了兩眼,方向皇后見禮道:“兒臣見過娘娘。
” 她們靠得這樣近,相對而立著,明蘇與她只隔了一個身子的距離,鄭宓自是發覺她將這假山多看了兩眼,她難免便起了希冀,道了聲免禮之後,笑問道:“公主怎麼到這偏僻處來了?” 此地正處前朝往後宮去的必經之地上,自稱不上偏僻。
但這彎彎繞繞的假山後,若非有意,是走不進來的。
“來得早了,還未開宴,便隨意走走。
”明蘇隨口敷衍了一句。
她們 隔得這樣近,皇后留意得到明蘇的神采動作,明蘇自也能看到皇后的面貌神色。
皇后穿的是身青色的宮裝,樣式與朝服很相近,卻又不那般嚴肅,莊重之間略略透著些溫婉柔和。
這一身裝扮,用在今夜這除夕家宴上,恰到好處。
但明蘇格外留意的是皇后眼底的青黑,她以粉黛遮掩了,可走得近了,仍能瞧出端倪,使她瞧上去,有些憔悴。
“本宮也是信步閑逛,便逛到了這裡。
”聽她是隨意走走,並非特意來此,鄭宓不免失望,可也知原就是她奢望了,她細細端詳了明蘇的氣色,又見她著實清瘦了不少,厚重的大氅之下,好似只剩了把骨頭,便問道,“公主的病,可大好了?” 問完,她便想起,那晚北方狂風呼嘯、黃沙漫天的小城中,明蘇躺在她身邊,臉上又紅又燙,眼眸濕漉漉的,望著她,對她說:“姐姐,我為你病了。
” 耳邊傳來明蘇的聲音:“多謝娘娘挂念,兒臣的病已好了。
” 這情形下,她這樣一答,既像是在答她的話,又像是在對那夜的她說的。
鄭宓心下一酸,想道,你的病好了,可我卻為你病入膏肓。
她轉開目光,望著假山頂上積起的白雪,道:“好了便好。
” 過得片刻,她似是不放心,又回過頭來,望著明蘇叮囑,“你要保重身子,不可仗著年輕便不上心。
” 她這樣說話,便好似一很具閱歷的老人,在叮囑後輩,可她其實也只較她年長五歲罷了。
明蘇低頭笑了笑,溫聲道:“好……” 可她卻土分深切地難受起來,喉嚨像是梗了塊粗糙的石頭,磨得血肉生疼,而心中痛意早已麻木了。
她想,阿宓也是這樣的,她關切她的身子時,也總這般叮囑,她一面盼著她快快長大,一面卻又忍不住寵著她,縱著她,便像是要永遠地將她當做一個孩子來溺愛。
皇后聽她答應了,也不知是真記下了,還是只是敷衍,又嘮叨了一句:“公主答應了,可別食言。
” 明蘇點了點頭,她想起那日貞觀殿中的事來,她那般惡聲惡氣,出言傷人,可皇后卻只是安靜離去,如今再見,她也未記恨,依舊好好地與她說話。
明蘇心覺愧疚,道:“那日多謝娘娘照料兒臣一夜。
” 鄭宓沒想到她會提起那日之事,很是意外,又聽她稱謝,她想到她那日的惡語相對,竟生出緊張來,不知明蘇此時稱謝,是真心,還是在譏諷她多事。
她沒敢開口,眼中透著些慎重,使得明蘇更生愧意,她溫聲道:“兒臣那日口出惡言,是兒臣的不是。
” 她是認真在致歉。
興許是那日夢中感受到的氣息與阿宓一模一樣,又許是她太過想念她,盼著她回來。
她睜眼時確確實實是以為,她真的會看到她的。
無論是活生生的人也好,魂魄也罷,她真的回來了。
可當真睜開了眼,才知原來夢到底只是夢。
她那時全然失了理智,將怒氣發泄在了皇後身上。
其實她知皇后無辜,她怨的是自己,她竟將旁人當成了阿宓,且還真切地篤定了抱著她的人必是阿宓。
那一瞬間,她恨極了自己,卻連累皇后受了她一痛惡語相對。
但她真心致歉,鄭宓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明蘇見此,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兒臣向娘娘請罪。
” 鄭宓過了片刻,方道:“無妨,本宮也未曾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