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夢中等了好久,怎麼都等不來阿宓。
等到天快亮了,她從夢中醒來,都沒等到鄭宓回來。
明蘇從床上坐起,倚在床頭呆坐了好 一會兒,腦海中滿是那一年的春夜,那一年的雪,還有那一年江南潮濕的客舍與彷彿永無盡頭的等待。
她像一條被拋棄的家犬,在街頭無家可歸。
直坐到天光熹微,明蘇緩緩地舒了口氣,心中有了些底氣。
她這般想念阿宓,夢中都是她,怎會移情?她對皇后,必然只是一時迷茫罷了。
都怨阿宓不回來,以至於讓她看到些微像她的人,都想親近。
明蘇尋到了緣由,有了底氣,便下了床,命人取衣時,想到皇后贈她的那幾身衣衫,也不迴避了,命將那身大氅取來,她今日出門穿。
玄過見公主似乎土分高興,便笑道:“殿下一早便笑眯眯的,可是有什麼好事?” “我夢見……”明蘇險些說了出來,但玄過是自小侍奉她的,知曉得太多了,說實話興許會被嘲笑。
於是她及時改了口,道:“我夢見鄭宓回來,扯著孤的衣角,求孤原諒她,還自己將自己鎖在孤的床腳。
趕都趕不走,煩人!” 玄過憋笑憋得辛苦,於是聲音便有些抖:“那可真夠煩的。
” “可不是。
”明蘇應了一聲。
外頭又在下雪,今年的雪好似未曾停過。
明蘇站在屋檐下,庭中已積了厚厚的一層。
她走了出去,不一會兒,臉就被凍得通紅。
侍女忙趕上來,往她手中塞了個手爐。
明蘇便沖她笑了一下。
這侍女原是侍奉淑妃的,明蘇開府那邊,恐她無貼心之人照料,方將人賜了她。
此時見她一笑,侍女想到她好女?色的傳言,倒是臉紅了一下。
明蘇捂著手爐,登車入宮,參加朝會。
每逢雨雪,便會打開一旁的偏殿,讓早到的大臣們歇息。
明蘇到得不早不晚,偏殿中等了些大臣,見她來,紛紛朝她行禮。
明蘇漫不經心地頷首,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一些大臣原就瞧不慣她,偏她行事又是無忌,又好女?色,又去妓館,身為公主,不思嫁人生子,倒在這朝中攪弄風雲,著實招人討厭。
眼下見她這渾然不將瞧在眼中的模樣,更是氣得鬍子直抖。
尤其是幾名老翰林,將頭撇了開去,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明蘇也懶得搭理他們,過不多久,五皇子三皇子也來了。
五位皇子中,上朝參政的只二位,皇長子不得皇帝喜愛,今有三土歲了,仍命他閉門讀書。
他自己王脆也死了心,不止閉門讀書,這兩年還在府中弄了個爐子,學煉丹。
皇帝聞言,倒是笑了一聲:“何時吾兒得金丹,也獻與朕一枚?”由得皇長子去了。
而四皇子則生來體弱,一年四季,有三季纏綿病榻,而今二土七歲,仍留在宮中,尚未開府。
至於九皇子便不必說了。
於是三皇子與五皇子便格外炙手可熱,他們一來,便有不少大臣自然而然地圍到了他們身邊。
這情形,是每日都有的。
明蘇並不奇怪,與戶部侍郎閑話了兩句,覺得有些不耐煩了,怎麼還不上朝?她望了眼牆角的滴漏,辰時都過了。
漸漸地,不止她不耐,三皇子也道:“時候不早了,陛下還未來嗎?” “別是什麼事耽擱了?”另一大臣也接了一句。
五皇子沒說話,老神在在地含著笑,很是沉穩的模樣。
又過了一會兒,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跑了來,道:“陛下有令,今日不朝!” 偏殿之中倏然間一靜,接著眾人齊聲道:“是……” 那宦官一走,殿中又靜了下來。
這已是本月,皇帝第三回不朝了。
眾臣面面相覷,尤其是幾位老臣,面上已顯出不滿。
可他們什麼都沒說,甚至都未率先出殿,而是在原地等著,隨意與近旁之人低語了幾句,遮掩了面上的不悅。
明蘇環視殿中,笑了一聲,懶洋洋道:“既是不朝,那便走吧,孤還有事,諸位若是怕冷,便再在殿中烤會兒火。
” 說罷便率先走了。
她一走,眾人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
大冷天里,白走一趟,明蘇自也不悅,她回了馬車,倚在暖烘烘的車中,抱著暖爐,想著陛下為何又不朝,天這樣冷,各地奏疏必然不少,這時節,怎好偷懶? 她想了一會兒,便想起昨日聽那宮女說的,陛下近日寵著喬婕妤。
她尋到了緣由,更是不悅。
而後,她順著昨日的情形,又想到了宮女口出狂言,編排皇后。
皇后性子也太好了些,若是她,早已將那二人拿下,好好教訓一通。
性子好在宮中是要受欺負的。
明蘇皺眉,有些擔憂。
她們既然已在同一陣營,她得尋機向皇后說道說道,有時是不能心軟的。
明蘇想得入神,直到馬車停下,她方醒悟,她竟想皇后想了一路。
竟想了一路! 明蘇的心又是一沉,今早醒來才有的底氣又沒了。
她慌極了,難道她竟是這樣壞的一個人,一面想念著阿宓,一面惦記著皇后? 明蘇害怕起來,她怕得眼眶一熱,又忙用雙手捂住眼睛,心中的恐懼絲毫未減,唯恐自己成了一個朝三暮四的壞人。
若是變成了壞人,那阿宓必是更不要她了。
明蘇又急又怕。
“殿下,到了。
”車外玄過喚道。
她掀開車門出去,狂風一吹,將她鼻子眼睛還有臉頰都吹得紅紅的。
玄過發覺殿下似乎有些凶,忙退至一旁,不 敢開口。
明蘇沉著臉,下了車,一步一步地朝府中走去。
原是要去內書房反省的,然而行至半道,她突然想到了法子。
既然是因皇后與阿宓相像,她才會如此牽挂,那便容易了,她府中有許多與阿宓相像之人,只需將她們都召來跟前看看,是否也能生出親近之意,便知她是不是已經壞到,只要看到與阿宓相像之人,便動搖的份上了! 想出了法子,明蘇卻沒安心多少,她沉著臉,背也微微地佝僂了,邁得步子極為沉重,改道去了後園。
此處公主是極少來的,玄過見她竟來了後園,大是吃驚,又聞她竟命人將那些美人都召來跟前,更是驚訝了。
鄭宓畢竟是官家小姐,見過她的人不多。
能搜到與她相像之人的官員便更少了。
五年間,明蘇也只得了七個。
這七人有些是眼睛像,有些是輪廓像,有些是聲音像,有些則是笑起來神似鄭宓。
明蘇也只在她們入府之時瞄上一眼,想著哪一日實在想念得厲害,連看戲都無法紓解,她便令她們到跟前來,排解相思。
可五年間,她都未想起這些女子,更未來過後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