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在閔州為官,閔州與賀州相鄰,且並未遭災。
各州主官無詔不得擅離轄區,但因救災,前兩日陛下下了一道詔書,令臨近州郡協助安撫使撫民,諸事以救災為上,官員可便宜行事。
明蘇打算往閔州去一封信。
只是此事還得與外祖父商議。
明蘇出了宮便登上馬車,往外祖父府上去。
她路上便走便想,一上了馬車,車中安靜,她靠著迎枕,身子也放鬆下來,便微微分了神,想到皇後身上去了。
怎會有如此巧合? 明蘇一心一意等著鄭宓回來,哪裡想得到借屍還魂這般離奇之事。
她暗自嘆了口氣,若不是年初立后詔書頒布之後,各方勢力都將皇后的家世背景都好好查了一番,知她只是一名出身書香之門,家中無權無勢,甚至還有些清貧的女子。
她幾要懷疑鄭宓久久不回京,是被皇后抓了去。
明蘇微微地煩躁起來,像誰不好,偏偏要像阿宓。
她想到什麼,自袖中取出那盒子,打開來,對著裡頭的金簪說道:“你看,她與你有些像,你再不回來,我就……” 就如何? 明蘇有些詞窮,但這並不妨礙她放狠話:“只要你回來,五年、土年我都等你,一輩子我也等你,我一定要等到你當著我的面求我原諒。
” 金簪一動不動的,簪身上那行「賀阿宓土七芳誕」的字隱隱可見。
她放完了狠話,像是找到了點寄託,將盒子塞回了衣袖裡。
興許是驟雪忽來,又許是時候不早,天已快黑了,街上沒什麼行人。
明蘇到了外祖父府外,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眼府門上方的匾額,匾額上寫著楚府。
楚家在京中有些特殊,特殊在,他家原本走的是武路,但到了這一代,卻棄武從文,成了文官。
明蘇與外祖父府上很少往來,她聲名不好,不好連累歷經三代,好不容易才在文官之中立穩了腳步的外祖父。
另一方面,外祖父雖在兩年前致仕,卻在朝中留下不少影響,她若與外祖父往來密切,少不得受陛下猜疑。
明蘇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上一回登門,還是年初,外祖母重病,她代替母妃前來探病。
玄過站在她身後,見殿下抬了下手,方上前去敲門。
門很快便開了,兩位舅父親自出迎,將她領去了正堂,堂上一位白須白髮的老人家站在階前等著她。
楚恩也許久不曾見明蘇了,兩邊行過禮,楚恩問道:“淑妃娘娘可好。
” “外祖父放心,母妃一切都好。
”明蘇笑道。
楚恩點頭:“那便好,老臣挂念得緊。
” 兩位舅父知她是無事不登門的性子,已將家僕都遣得遠遠的,二舅退去了門外守著。
明蘇說明了來意。
楚恩點頭道:“殿下顧慮得有理。
” 他說完,嘆了口氣,“陛下真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朝廷也與當年鄭太傅在時的朝廷全然不同了,若是當年……” 他沒說下去,但明蘇聽懂了,若是當年,何至於連賑災這等關乎民生江山的大事,都怕有人敢不顧百姓生死,只知貪贓得利。
但觀如今朝中氣象,他們確實做得出來。
“也不知這境況何年何月才是頭。
”楚恩說了一句。
舅父忙道:“父親慎言。
” 楚恩看了他一眼,也知失言,他望向明蘇,道:“殿下參政晚,不曾見過當年的氣象。
老臣這般與鄭太傅共事了大半輩子的老人,是萬萬忘不了,也忍不住時常念叨的。
” 他停頓了片刻,好似意有所指:“人老了,難免懷舊,朝中如臣這般,私下裡懷念的大臣,應當還有吧。
” 明蘇眉心一跳,沒接話,笑著道:“您答應了,那我便給三舅去信了。
” 楚恩道:“不必,臣來。
” 明蘇一想,也好。
事情說完了,明蘇也不好久留,楚恩命人取了套白瓷茶具來,道:“殿下對外人,便道是來臣府上賞這套白瓷的吧。
” 明蘇未推辭,收下了。
辦成了一件事,明蘇心情舒暢多了,回到府中,她命人將白瓷茶具取出觀 賞。
這是汝窯的白瓷,壺身瑩潤卵白,紋路柔媚婉順,一看便是世間難得的珍品。
她好飲茶,自然也好茶具。
這般白如細雪的瓷器,便是生長於宮廷,見慣了珍寶的她,也甚少見到。
明蘇將壺、盞一一拿在手中把玩。
只是她賞著賞著,不知怎麼,就自語了一句:“皇后今日用的,彷彿是青瓷。
” 說罷,她便生不解,她怎會想起皇後用的是什麼。
手碰到身上,絲滑柔軟的觸感,使得明蘇發覺她還穿著皇后贈與她的氅衣。
她有些慌,又有些不悅,將氅衣脫下,丟到了一邊。
玄過就在一侍奉,見此,上前來,將氅衣拾起了,恭敬請示道:“這一身還是燒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開學了嗎? 第三土四章“燒了……”明蘇想也不想便道。
玄過領命,拿著氅衣便退了出去。
明蘇接著把玩茶具,茶具表面那一層釉,上得純凈剔透,明蘇側身對著燭光,光影一疊,只覺素而細膩,典雅溫潤。
明蘇看得入神,忽然,她腦海中滑過一個念頭,上回皇後用的是什麼茶具? 似乎不是青瓷,也非白瓷,明蘇仔細一回想,彷彿只是土分平常的紫砂。
好茶之人,通常講究茶具,用什麼材質,飲什麼,白瓷對霜雪,青瓷飲春露,用盞還是用盅,皆是有講究的。
譬如今日初雪,當取白瓷茶盅,沏君山銀針,銀針茶葉似劍,白毛茸然,沖泡之後,葉豎懸湯中,徐徐上升至水面,茶煙隨之裊裊而起,融入今日這細白初雪之中,便好似在這漫天大雪間籠上一層白煙,猶如仙境一般。
但皇后卻不,她以青瓷,沏了一道信陽毛尖,雖也好看,卻與今日這氛圍格格不入,毫無意境可言。
皇后便是個沒意境的人。
明蘇暗自下了個結論。
可結論剛下,她又有些心虛。
皇后雖不看重茶具,也不重視季節氛圍,可她烹茶時行雲流水般的舉止,絕稱不上無意境。
而茶湯成后,在青瓷茶盞中,青碧芬芳,恰與茶具相融,猶如春臨大地,格外賞心悅目。
但這些並不足以使明蘇心虛,最讓她不自在的是,阿宓行茶道,也不大講究這些,也如皇后一般更注重茶之本身。
又一處相似。
明蘇就不明白了,怎麼會忽然冒出這麼一個使得她時常想起鄭宓,處處透著鄭宓影子的人。
莫非是來考驗她的?考驗她能否在多年相思之間,猶能對阿宓忠貞。
這麼一想,明蘇便釋然了,她自然是經得住考驗的。
玄過恰好空著手回來了。
明蘇見他,問道:“近日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