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晨昏GL(完結+番外) - 第4節

雲桑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鄭宓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問:“當場痛責,然後呢?” “然後,信國殿下走到老翰林跟前,問他,孤好女色,礙著老大人娶妻納妾了?”雲桑說著說著,就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明蘇的語氣來。
鄭宓眼中漫上笑意,不知怎麼就很感動,明蘇被人這般指責到面上,卻還是不改口。
“那翰林以端方聞名,被殿下這般說到面上,氣得講不出話來。
彼時恰好高句麗有美人獻上,陛下當殿就賜 了殿下一名美人。
” 鄭宓笑意凝結。
“那時殿下正受陛下重用,在朝中有了自己的勢力。
陛下又是這麼個放縱的態度。
事不過三,從此之後,再無人敢在此事上多嘴了。
甚至還有些官員悄悄往殿下府上送美人的。
” 鄭宓眼中的笑意已凝成了冰,聲音也不自覺地冷了下來:“她收了?” 雲桑聽出娘娘不高興了,卻想不出她為何不悅,只得如實回道:“有些收了,有些不曾。
” 有些收了,有些不曾。
那些收了的,明蘇是喜歡才收的嗎?鄭宓突然間很不是滋味,原來明蘇好女色好的不是她,而是旁的女子。
她竟然有些失落。
察覺到這份失落,鄭宓忙定了定神,問道:“公主行事雖說不羈了些,何以要本宮慎重以待?” 要慎重以待的意思是不好相與,不好得罪。
可明蘇的性子很好,也很大度,稍有衝撞處,她從不與人計較,哪裡至於慎重以待了? 雲桑盡心儘力地解釋:“殿下喜怒難測,捉摸不透,且又權柄在握,娘娘雖母儀天下,到底初來乍到,還是避一避殿下的鋒芒為好。
” 卻是聽得鄭宓一陣茫然。
這可還是她識得的明蘇?先是好女色,又是喜怒難測,權柄在握,聽起來是全然陌生的。
她認識的信國殿下光明磊落,學識淵博,一舉一行,謙遜端方,與雲桑口中所描述的,分明是兩個人。
這於她而言空白的五年間,發生了什麼? “我自然讓著她。
”鄭宓喃喃道。
雲桑不解,她說的是避,怎麼娘娘口中卻是讓,避與讓,前者懼,後者卻是縱,二者大是不同。
轉念一想,興許娘娘自持身份,羞於對一小輩稱“避”吧。
她沒敢多言,只是接著往下說:“信國殿下有一忌諱。
” 鄭宓看向她,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雲桑開口道:“殿下最恨鄭家。
尤其是鄭家那位唯一活下來的小姐,殿下從來不許人提起。
” 夏日的天氣就是說變就變,方才陽光普照,眨眼間卻是狂風驟起,暴雨疾來。
眾人都沒個準備。
雲桑忙支使小宮女將四下的窗戶閉起,以免雨水打進來。
鄭宓倚在榻上,閉著眼睛,彷彿小憩,滿腦想的卻都是雲桑說的那些話。
“殿下最恨鄭家。
尤其是鄭家那位唯一活下來的小姐,殿下從來不許人提起。
” “乃至連那位小姐使過的物件都見不得,統統收起來丟入湖中,銷毀得王王凈凈。
恨不得此人從未在世上存在過才好。
” 原來明蘇竟是如此恨她。
她知道她必會怨她,可她想著她都死了,瞧在她連性命都丟了的份上,明蘇總該寬宥一二。
她原想,待她這裡安頓下來,解了禁足的困境,便去尋明蘇,告訴她,她回來了。
可若是她恨她至此,又要她如何開得了口。
殿中腳步往來,忙碌了一陣,又悄悄地靜了下來。
雲桑回到榻前,靜立著侍奉。
她是正七品的女官,也是仁明殿中的掌事尚宮,本就不必她事事親力親為,只需伺候好皇后,也就罷了。
“還有呢?”鄭宓沒有睜眼。
不知怎麼,雲桑覺得娘娘突然間有了疲態,彷彿累極了。
皇后入宮還不到土日,這土日來也極少有什麼吩咐,故而宮人們對她的脾性也知之甚少。
雲桑不免擔憂何處不周,衝撞了娘娘,言語間難免拘謹,斟酌著言辭說道:“鄭家,不只是信國殿下不喜,陛下也不喜。
在宮中是無人敢提的,娘娘只需記著這一樁,不提這個鄭字,也就是了。
” 她說罷,又想起那鄭家的鼎盛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這五六年來,因陛下忌諱,宮裡宮外都無人敢提,當年出了一位太傅,一位皇后,門生故舊盤踞朝野,勢力大得彷彿能夠一手遮天的鄭家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為人忘卻。
娘娘也未必想得起來她口中所說的鄭家,指的是哪一家。
這麼一想,雲桑問道:“那鄭家娘娘可還有印象?” 皇后依舊合著眼,沒有開口,就在雲桑以為她不會開口,正琢磨著是否向娘娘提一提當年的舊事時,鄭宓突然出聲:“我知道鄭家。
”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鄭家最鼎盛時,鄭太傅便是她的祖父,當今皇帝的髮妻是她的姑母。
鄭家被問罪后,全族男丁,不論是垂垂老朽的老者,還是尚在襁褓的嬰兒,全部問斬於午門外,聽聞那一日,鄭氏的血染紅了地磚,數月不退。
而女眷們,則在姑母被賜死仁明殿的那一日,由祖母領著,全部投繯了。
至於她,便是雲桑口中,鄭家那位唯一活下來的小姐。
而她最終,也沒有活成,死在了寒風蕭瑟的鳳城外。
鄭宓睜開眼睛,對著雲桑道:“本宮有些乏了,欲小憩片刻,今日便說到此罷。
” 雲桑恭敬地福下身,行了一禮:“是。
” 說完話,她便領著宮人退下了,還關了殿門,讓皇后好好歇一歇。
於是殿中便只餘下驟雨打在窗戶、樹葉、青石板上的聲音。
這聲音細細沙沙,聽來很是催眠。
鄭宓的心一空,竟然真的放鬆下來,忘了鄭家蒙受的冤屈,忘了明蘇對她的恨意,陷入半夢半醒間。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也忘了是哪一年了,應當是她土歲左右的時候。
那年春日,太陽溫暖,東風熏人。
她受姑母召見,入宮小住。
不想到了仁明殿姑母卻不在, 宮人們笑著與她傳話,令她等一等,陛下突然召見,皇後娘娘去了紫宸殿。
她常來宮中,尤其是仁明殿,熟悉得很,自不拘束,就在殿內坐下了,等著姑母回來。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直至近午,姑母的身影方出現在殿門外。
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手裡還牽著一個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與明蘇相見,明蘇才不過五六歲。
她被皇后牽著,步子邁得不大,卻很穩,神色也很沉靜,既不說話,也不鬧騰,看起來是個文靜的孩子。
她猜到這應當是哪一位殿下,待聽姑母說:“宓兒來,見過信國公主。
”時,她還是大為吃驚。
闔宮上下,無人不知,皇后與淑妃不睦,淑妃娘娘甚至連每日的請安都甚少露面,多虧皇后脾氣好,從不與她計較。
可姑母怎麼把淑妃娘娘的孩子領到仁明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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