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晨昏GL(完結+番外) - 第20節

“娘娘為何不語,心虛了?” 明蘇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鄭宓的回憶。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鄭宓溫聲說道。
她這般平靜溫和,倒顯得她小題大做,喜怒無常了。
明蘇不悅地蹙了下眉。
鄭宓又不像旁人,或是懼她,或是對她有所求,自然能與她心平氣和地說話。
“我在宮中孤立無援,承蒙公主抬愛,願為我留出一席之地,我想對公主多些了解,不也是情理之中?”鄭宓又道。
她自然沒有查過她,可若不承認,倒不好解釋,她怎會知曉她受過杖傷。
其實明蘇雖性子變得古怪易怒了,但她也不是全然不講道理不曉事的。
皇后要擇定陣營,令人查一查她,也沒什麼,只是五年前的事,一向是她的逆鱗,不容外人觸碰,方如此敏感。
皇后平靜地解釋著,明蘇沒忍住又去看她的眼睛。
依然覺得熟悉。
倒不是這眼眸生得格外動人,方使她心生親近,而是眼中所盛的繾綣目光,讓她覺得親切。
這已是今日的第三回了,明蘇很是不悅,可一開口不知怎麼,卻成了賠禮:“娘娘說的是,兒臣失禮。
” 雖然這賠禮看起來也無甚誠意,不過草草一言罷了,連禮都不曾行一個。
但鄭宓卻留意到,明蘇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目光也朝下斂了一下,這是她從前心虛時方會有的習慣。
於是旁人眼中乖張輕狂的信國殿下,在皇后眼中卻是格外乖巧。
“多添身衣衫,別受了風寒。
”皇后再度囑咐道。
她一而再地叮囑,明蘇怕她還要來個“再而三”,便點了頭:“兒臣記下了。
”她說罷,又道,“兒臣一早便往南薰殿傳了話,答應了母妃要陪她用午膳,先告退了。
” 她是要去陪母親用膳,鄭宓自然不好阻攔,便起身送她。
到了殿門外,明蘇行禮告退,直起身,將要轉身之時,她沒忍住,又看了眼皇后的眼睛。
那雙眼眸中的目光依舊溫和繾綣,寧靜如溪澗中緩緩流淌的細水。
一時間諸多回憶襲來,竟讓明蘇想起了許多年前,鄭宓常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想起鄭宓為她做的許多事,想起她們之間有過的許多溫存。
明蘇心下一慌,難道她如今,竟是耐不住清冷,要從旁人身上尋鄭宓的影子了嗎? 她腳下飛快,只想與這仁明殿遠一些。
鄭宓目送她匆匆離去,直至她看不到了,方回身入殿。
回到內殿,她忽然顯出笑意,襯得眉眼愈發溫柔。
雲桑奇怪,問:“娘娘緣何發笑?” 鄭宓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只是想到方才,明蘇悄悄地看了她好幾回。
她自小就喜歡悄悄地看她,每回都以為自己很隱蔽,她沒有發現。
信國殿下臉皮薄,是人盡皆知的事。
於是她便從未揭穿,由她不時地偷看。
誰知,過去五年,她性子改了,這小習慣還留著。
午間的陽光和煦溫暖,曬得人的骨頭都軟了。
明蘇離了仁明殿,行走在一條宮道上,兩側不時有宮人經過,見了她,慌不迭地彎身行禮,她早已習慣了旁人的恭敬與畏懼,徑直地往前走,只當沒看到。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將至南薰殿外了,明蘇抬首望了眼天空,陽光流瀉在她的臉上,猶如春風和煦地吹拂。
可她卻是沒來由的一陣煩悶。
“那皇后很古怪。
”明蘇說道。
玄過在她身後跟著,聞言忙問:“如何古怪?” 明蘇的雙眉緊蹙起來,道:“她的目光很勾人。
” 玄過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這些年來,不論如何絕色的女子,殿下都沒正眼瞧過,平白擔著一個好女色的名頭,與人相處,比他這凈了身的內侍還規矩王凈,怎麼就懂得什麼叫勾人了? 明蘇停下步子,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你笑什麼?”神色間很是費解。
玄過不敢說出心中所想,收斂了笑意,恭敬道:“小的以為,皇後娘娘出身詩書之門,必是賢淑矜持,怎會……” 正是如此,前國子監祭酒府上的家教,明蘇是信得過的。
可她想不通怎麼皇后頻頻用那種目光看她,神色間很是不虞:“不管怎麼說,皇后必是不簡單。
” 玄過只覺自己這差使越發難當了,先前殿下只是遇上鄭氏的事,方會或混沌茫然,或暴躁易怒,眼下卻是尋常與人接觸都不大清楚了。
“不如殿下問一問淑妃娘娘,娘娘在後宮,與皇後娘娘接觸得要比您多。
” 明蘇點頭,似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又想起一事,吩咐道:“你查一查,皇後向何人打聽了我。
” 雖然皇后承認是查過她,方知她曾受過脊杖。
可她總覺不對,不說當年知曉此事的宮人,已大多或死或放出宮去了,單是如今宮中將鄭家與先皇后視為禁忌,都不可能輕易與人提起當年的事。
皇后根基淺,是怎麼打聽出來的? 玄過恭敬稱是,立即就命人去查了。
到了南薰殿,淑妃已等候多時了,她先命人擺膳,同明蘇用過午膳,方屏退了宮人,問:“你背上的傷如何了?可令太醫看過?” 明蘇想到方才皇后也問起她的杖傷,略略地晃了下神,笑著道:“都是陳年的舊傷了,哪兒就這麼容易疼?” “是陳年舊傷,可你當初不曾好生將養過一日,落下了病根,逢阻逢潮都疼得直不起身。
”淑妃雖在宮中,明蘇也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可她並非什麼都不知。
見她說穿了,明蘇也就沒再隱瞞,道:“兒臣請太醫院的胡院首看過,不妨事的。
” 淑妃不信,可也沒有什麼辦法,沉默了一陣,道:“我總想,你那時這麼小,是怎麼扛下來的。
” 二土脊杖,足以將人打死打殘了。
明蘇想起那日的情形:“是很疼,我也以為我扛不下來。
” 她那時親眼目睹了母后的慘死,整個人都陷入了崩潰中,侍衛將她按倒的時候,她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脊杖下來,彷彿要將她的腰生生地打斷打爛。
她只剩了一個念頭,父皇是真的要她死。
那一瞬間,她想,王脆死了算了。
自小敬愛的父皇,原來她從未看清過他,疼愛她的母后,死在她面前,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還有阿宓,她們之間橫亘了鮮血染就的家仇,再也不可能了。
她只覺萬念俱灰。
“可萬念俱灰之下,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沒了,她怎麼辦?還有誰去保護她?我們之間不可能了,可我還是想她能好好的,只要她活在這世上,這世間便是鮮活的,不論前路如何,我都能撐下去。
於是我便不想認命了。
疼得厲害,我便在心中想她的模樣,喚她的名字。
說來也奇怪,人一有了信念,就什麼都不怕,什麼苦都能甘之如飴。
脊杖的疼,也沒那麼難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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