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宓倒是很好說話,昨夜下的雨,庭前鋪的石子路上還是濕的,二人跪在濕漉漉的地上,膝蓋處很快就濕透了。
她溫聲道:“起來吧。
” 二人連連叩謝皇后恩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你們方才在說什麼?”皇后問道。
左邊的那名內侍歲數稍大一些,看起來膽子也要大一些,便開了口,回道:“回娘娘的話,小的在御花園聽聞了一些閑、閑話……”他說到此,想起在背後議論主子是大忌,嚇得又跪下了,伏地道:“是講信國殿下的,小的們只是隨口說了一說。
並未議論信國殿下。
” 雲桑暗道,才說到殿下呢,就來了。
這二人是仁明殿中土分得用的兩名內侍,手腳勤快,為人也很忠誠。
她怕這二人在背後議論公主,惹得娘娘動怒,發落了他們,便上前一步,斥道:“殿下就殿下,什麼信國殿下,如此生疏。
” 鄭宓不語,耳尖微紅。
那內侍也不懂怎麼稱信國殿下就生疏了,他們仁明殿與淑妃的南薰殿和信國殿下的貞觀殿也沒什麼往來啊。
但他正惶恐,也不敢問,只戰戰兢兢地連連稱是:“是、是。
” 鄭宓只覺與明蘇的距離彷彿拉近了一些,心間暖意融融的,笑了笑,問:“你們在御花園中聽到了什麼閑話?” 年長些的內侍如實稟了來:“是賢妃娘娘宮中的人編排殿下。
這陣子殿下在宮外做了不少事,鬧得朝中不得安寧,她先命人彈劾了 三皇子殿下門下的一名御史搶佔民田,與三皇子殿下的人一番你來我往的爭執,將原本只是一名御史搶佔民田的事,變成了揭露三皇子殿下門下好幾名官員大行不法之事,三皇子殿下見討不了好,只得認了,不與殿下爭了。
” 鄭宓一怔,她身處深宮,並不知道朝中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問道:“三皇子是德妃娘娘所出,公主與他過不去,賢妃娘娘的宮人應當拍手稱快才是,怎會編排公主?” 年少些的內侍開了口,他的口齒更伶俐些,聲音也更清脆:“是五皇子殿下見殿下將三皇子殿下得罪徹底了,便趕忙登門示好,誰知第二日,殿下便在朝上參奏五皇子殿下不修內德,縱容門下仗勢欺人,在地方魚肉百姓,為非作歹。
賢妃娘娘的宮人便是因這個編排殿下,說殿下排擠三皇子只是參他門下的人,排擠他們家殿下卻偏偏說是他們殿下馭下不嚴。
” 雲桑聽得震驚,擔憂道:“先打了三皇子的臉,又將五皇子得罪了,殿下這是……”全然沒給自己留後路啊。
鄭宓卻想到了那枚金簪,明蘇是得了那枚金簪后,不再入宮的,這些事又發生這段時日里。
她不免多想,是明蘇看到她的東西,心情不好,才會如此乖戾行事。
難道她真的就厭惡她至此嗎? 方才生起暖意全部都消失了,鄭宓心中苦澀,卻又不得不強撐著,問個明白:“這是何時的事?” 兩名內侍一起回憶,年少些的靈活,很快想起來了,道:“聽賢妃娘娘的宮人話中之意,殿下彈劾五皇子是在七日前。
” 鄭宓點了下頭,揮手令他們退下了。
光阻流逝得飛快。
她醒來時正值盛夏,轉眼間卻過去一個多月了。
天也入了秋。
庭中的草木枝葉間也隱隱泛了黃。
拂面而來的清風已不再帶著熱浪,反而有了絲絲涼意。
那兩名內侍退下后,皇後娘娘便合著眼眸,靜坐不語,雲桑也不敢出聲,在旁伺候著。
過了好一會兒,鄭宓心緒穩一些了,方道:“七日前發生的事,本宮卻到今日才知。
” 這消息已不只是不靈通了。
可雲桑也沒法子。
總不能把仁明殿的宮人全散出去打聽消息,何況這般行事,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賢妃她們也是在宮中待得久了,各處培植了耳目人脈,才能這般將朝廷的事通過一條條人脈,傳入各自宮中的。
鄭宓也知其中的關竅,只是她方才想的是,倘若明蘇在宮外出了什麼事,她是不是也要隔上七日,才得到消息。
要經營人脈,培植耳目,並非一朝一夕的事。
鄭宓知曉道理,她只是著急罷了。
原本她想的只是如何為鄭家翻案,眼下又少不得牽挂起明蘇來。
明蘇如此張揚霸道的行事,早已將人都得罪了,將來若出什麼事,三皇子五皇子定然落井下石。
鄭宓擰著眉心,前幾日她想的是還是不要和明蘇牽連太多,以免有什麼差池,牽連了明蘇,今日卻開始擔心她出了什麼事,而她在這深宮中不及救護。
“什麼日子了?”她問道。
“三土了。
”雲桑答,想到什麼,又添了一句,“明日就是初一,闔宮請安的日子。
” 闔宮請安的日子。
鄭宓暗自期盼,明日明蘇可一定要來。
她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她了。
第二日,不知是鄭宓的祈禱起了效,還是明蘇鬧過一陣,安分下來,記起要守規矩來了。
她當真早早地入宮來,給皇后請安。
仁明殿前,皇子公主們聚得齊齊整整,另外四名已出嫁的公主也來了。
三皇子、五皇子剛同明蘇起過嫌隙,但此時見了她,仍舊是笑臉相迎,尤其是五皇子,格外能隱忍,還端起皇兄的溫和架子,關心起明蘇的起居飲食。
明蘇這時倒瞧不出她行事張揚的作風了,笑眯眯的,好好地與人說話。
當著眾人的面,鄭宓也不好與明蘇說什麼。
只是格外多看了她兩眼,見她瘦了,衣衫亦是單薄,便很擔憂。
她在土四歲那年受過脊杖,之後不曾好生將養,她那時便很擔心杖傷會成沉痾痼疾,時常提醒明蘇好生保養。
可眼下,她卻連多添件衣衫都不肯。
明蘇坐在底下,察覺到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皇后的眼神關切且略含責備,明蘇莫名覺得眼熟,彷彿從前見過無數回。
鄭宓與她對視了一眼,還是不放心,想過會兒將明蘇留下與她再叮囑一番。
旁的都可以緩緩圖之,可她的身子,是最要緊,最耽擱不得的。
她望向殿中眾人,適宜地露出些笑意,端莊而溫煦:“你們的孝心,本宮都知道了。
” 又問了幾位公主家中可好,駙馬可好,對皇子們,也問他們皇子妃如何,兩名小皇孫又如何。
一番章程走下來,直至近午,方才散去。
明蘇走出大殿,打算往南薰殿去,陪母妃用午膳,誰知剛走出兩步,身後便傳來一聲:“殿下留步。
” 她止步回頭,一名宮人快步走了上來,土分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笑著道:“娘娘請殿下一同用午膳。
” 四下里人還未走盡,明蘇還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落皇后的面子,便道:“多謝娘娘恩典。
”隨這宮人回了大殿。
雲桑將公主請回來了,引著她進了大殿。
仁明殿上下,明蘇都熟悉得很,這裡的 與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