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起初只粗粗地看,漸漸地又為書中情愫吸引逐漸入神,然而期間又夾雜著無數心跳與面紅耳赤。
公主向那佛子剖白心意,笑吟吟地道:“我見佛子前,所求甚多,見佛子后,餘生所盼唯只一件。
” 佛子對她疾言厲色,公主也不生氣,淡淡道:“我不過是愛你,我有什麼錯?” 鄭宓按在書頁上的手指曲起,明蘇就在她身旁,她想看看她是何神色,卻不敢轉頭。
殿中靜得很,除卻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便極為寂靜。
鄭宓從不知原來寂靜也能如此鼓噪,分明耳中不聞聲響,可心卻吵得彷彿滿殿都是欲言還休的心動與纏綿。
她看到明蘇按在書頁的手指也微微地曲起,察覺她的身子因專註而微微前傾,彷彿能聽到她的心跳,能想象出她柔軟的眼神。
於是話本再引人入勝,她都不能專註,分出一半的心思黏在明蘇身上。
公主很是大膽,打定了主意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引誘這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入紅塵,佛子佛心堅固,卻終究不過肉體凡胎,他控制得住自己的言語,控制得自己的舉動,卻控制不住一日日動搖的心。
“闌珊的紅塵闌珊的夜”,鄭宓正看到這一句,垂在身側的手上突然便覆上了另一隻手,那人手心濕冷,彷彿緊張極了,緊張出了冷汗。
鄭宓轉頭,便看到明蘇彷彿鎮定自若地看著書頁。
可她面上的薄紅卻徑直蔓延到了頸間,將她青澀的心思展露得清清楚楚。
殿下的心意與她的是一樣的。
鄭宓的緊張反倒平息下來了,那寂靜中鼓噪也被安撫,心動的聲音融入靜悄悄的夜色中,於是夜色便染上了紅塵的纏綿。
直到最後看完了,明蘇也沒有 鬆手,手心的濕冷因二人雙手交握而溫熱起來。
寫這話本的書生頗有幾分柔情,中間曲折無比,最好還是給了佛子與公主一個圓滿結局。
但明蘇仍是覺得可惜,她望著書頁出了好一會兒神,方嘆息道:“若是佛子不還俗,興許能修成正果吧?” 鄭宓甚為意外,問:“還俗與公主長相廝守不好嗎?” 她以為明蘇心中,與喜愛之人相守是好過清冷沉寂的修佛修道的。
明蘇道:“不是不好,是他若成佛,便能得長生,那與公主便能永生永世地相守了。
” 鄭宓叫她說得愕然,隨即又忍不住笑,搖頭道:“殿下真是貪心。
” 說完又覺得殿下說得對,與心愛之人的緣分一世哪裡夠,永生永世都嫌不足。
可惜她們都只是凡人而已,都只得一世緣分。
“阿宓,阿宓。
”明蘇突然喚她,語氣很急。
鄭宓回過神,笑著問:“怎麼了?” 明蘇似是有些難以啟齒,但又著實好奇得很,踟躕片刻,她微微地靠近一些,湊到鄭宓的耳邊,語氣里有些神秘的模樣:“後頭寫佛子抱著公主掀開紅羅帳,一同躺到了床上,過後不久,公主便有孕了……故而,相擁而眠便是行床笫之歡嗎?” 鄭宓一怔,萬萬沒想到殿下會生出這樣的誤會來。
她比殿下年長一些,已是談婚論嫁的年歲,家中母親特尋了一日,私底下與她分說過夫妻之禮,自然知曉什麼是床笫之歡。
單單相擁而眠是稱不上床笫之歡的。
可她又不知該如何與殿下分說。
女兒家臉皮薄,那日母親拿著畫冊來說與她時,她雖容色正肅,猶如進學一般,可心中卻很窘迫。
眼下要她與殿下分說此事,她哪裡開得了口。
明蘇的眼眸格外清亮,唇角微微地抿起,正等著她回答。
鄭宓躲不過,只得望向別處,含糊敷衍道:“殿下就當是吧。
” 橫豎宮中有專司此事的女官,過上幾年,等殿下長大了,此事自有人教她。
明蘇卻當了真,她恍然地點點頭,又輕輕吁了口氣,低聲道:“那倒是不難,我學一學,應當很快就能會的。
” 此話一出,鄭宓登時覺得不對,明蘇也察覺到了,她們對視了一眼,目光一觸上,便似被燙到了一般,各自飛快地轉頭,望向別處。
以致接下來好幾日,明蘇都不敢見她,哪怕是道上不留神遇見了,她也會即刻紅著臉,遠遠地跑開。
直過了快半月,才好一些。
天色漸漸暗下來,文瀾殿值守的宦官趨步近前,恭敬道:“太後娘娘,閉門的時辰到了,娘娘若有沒看完的書,不妨帶回去看吧。
” 鄭宓曉得這裡的規矩,回憶被他打斷了,也沒怪罪他。
拿著手裡的《闌珊記》,回了慈明殿。
明蘇今夜來得頗早,幾乎是天剛擦黑,她便堂而皇之地自正門入了鄭宓的寢殿。
她先到她身邊看她在做什麼,見鄭宓正做在針線,便問:“這是做給誰的?我的,還是明申的?” 她又在不動聲色地與明申比較了。
鄭宓哪裡不知她的心思,抬頭笑望了她一眼,道:“是陛下的。
” 明蘇立時便有了笑意,坐下來提起桌上的茶壺斟了兩盞茶,鄭宓一盞,她一盞,而後便自袖袋裡摸了個冊子出來看。
鄭宓做的是一身春衣,剛起了個頭,還瞧不出樣子,她將線一針針地縫入,不時抬頭看一眼明蘇。
明蘇將冊子一頁頁翻動,讀得甚是仔細,看樣子應當是底下呈了什麼要緊的治世之策上來。
鄭宓唇邊漫上了淡淡的笑意,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昨日的事,想到明蘇伏在她肩上皺緊了眉頭喚她名字的模樣。
這麼多年過去,她許多地方都長進了,竟唯獨在這件事上,一直都沒開竅,仍還信著她當年信口敷衍的話。
想想也是,明蘇一早就傳出了喜好女色的名聲,有這看似風流,不懼世俗的名聲在,宮中女官自不會多事派人來教她,淑太妃恐怕也以為她早知道了。
誰能想到她居然這般王凈,瞧上去風流又肆意,嘗遍風花雪月,其實連夫妻之禮都還懵懵懂懂不明白。
而她們相處時,明蘇又規矩得過了頭,唯恐冒犯了她,又哪兒敢循著本能做什麼。
“阿宓……”明蘇突然喚道。
鄭宓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她,目光格外輕柔。
明蘇怔了怔,只覺阿宓今夜似乎格外溫柔,但阿宓本來就很好,她便沒深想,將手中看完的冊子放到一旁,興緻勃勃道:“你在宮中悶不悶?我帶你去狩獵可好?” “不好……”鄭宓無奈地看她一眼,“你且等半年。
” 明蘇一聽就知道為的什麼,昨日太上皇才下葬,她今日便想遊樂之事不妥當。
她喪期雖未多恭敬,但也只親貴大臣們知曉,無人敢說什麼,但若去狩獵,必然大張旗鼓,百姓們難免議論。
何況再過兩月便是春闈,屆時天下學子匯聚京師,聞說此事,必會議論陛下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