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我在慌什麼?
海連呼吸困難,幾乎分不清這到底槍聲還是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直到彈匣內所有彈藥打空,方停瀾才放開了海連的肩。海連鬆開扳機時,背上已起了一層的薄汗,食指猶在不收控制的顫抖。
方停瀾表情歉然:“我忘了提醒你一聲這個東西是匹烈駒,后坐力極強,是我的疏忽。”
海連朝他擺手,用力深吸了一口氣:“沒事。下次再來,就不用你扶著了。”
“好。”方停瀾問道,“現在什麼感覺?”
“耳朵疼,手麻了。”海連實話實說。
對方哈哈大笑,他原本想碰一碰對方被震得發疼的耳朵,但不遠處費科納眾人還在盯著,最終他的手掌還是克制地收了回去。男人最後深深望了海連一眼,才轉過身,對費科納揚聲道:“這就是《吉光黃雲卷》中記載的連雨銃,原本容易炸膛,過熱等特性已經在鐵格谷中經巧匠之手抹去,留下的只有這無可比擬的驚人威力。我相信,您只要擁有十台連雨銃,未來您的軍隊在戰場上必將立於不敗之地,而您想要的一切,它都可以為您奪回來。”
方停瀾向費科納行了個禮,“如此,您能相信我的誠意了吧?”
費科納的目光從北漠人的濃密鬍子,到海連泛紅的手指關節,最終轉到了前方的一片狼藉上。人形的木靶早已沒了人形,橫七豎八地支棱在地上,顯示著它們在頃刻間經受了多麼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男人眯起眼睛,幾乎透過這片狼藉看到了未來的屍山血海。
“我想要的……”費科納這幾個字說得很輕,是用東州話念出來的。他的大副驚訝地張開了嘴,隨即又連忙閉緊。
“我最想要的,它是沒辦法幫我奪回了,”費科納慢慢道,“但用它來報復那些奪走我最想要的人,還是沒問題的。”
方停瀾深深行禮,同樣咬字意味深長:“那我就祝將軍得償所願了。
第45章故人之子
60.
在海連試完新武器的當天傍晚,費科納便向眾人宣布了明天會返回沙鬼灣的消息。大夥環繞著一叢叢的篝火,手裡還握著酒瓶,臉上的油漬都沒擦乾淨,就這樣看向暮色里腰背挺拔的男人:“諸位,我們在這座島上待的已經夠久了,久到足夠莫亦人能在沙鬼灣上打好地基,安下寨子。”
“你他媽也知道莫亦人要把沙鬼灣吞進肚子里啊,我以為你已經打算把沙鬼灣拱手讓給他們,夾著尾巴把這鬼地方當新家哪!”有人在叫嚷,是女妖號的船員,他們跟著上尉沒大沒小慣了,眼裡也只認上尉這一個船長,對於費科納這個海上霸主,與其說是敬畏,不如說是忌憚與不得不低頭的服從。
費科納並沒理會那人的話,他繼續道:“我也給了沙鬼灣里其他兄弟足夠多的時間,他們可以在這三個月里離開,去喀其里灣,去蒼狼灣,去帕魯帕島……去哪裡都可以,他們仍然自由,比鷗鷺更自由;當然也有人選擇留下來,跪在莫亦人的面前,往自己脖子上套上繩子,甘願當一條走狗——這些以為莫亦人會帶他們回到岸上,讓他們洗去一身鹽腥味,重新變回農夫,工匠,心甘情願地繼續接受貴族的鞭子,商頭的打罵,他們還扭著屁股汪汪叫著,等待從餐桌上扔下的一兩根骨頭。他們錯了!套在海盜脖子上的繩子只有一種,那就是絞索!”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人們驚惶地面面相覷,就連女妖號上的人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
費科納奪過一瓶酒一飲而盡,他將空瓶用力擲在地上,碎片飛迸著落入火堆中,發出泠泠脆響:“這些還念著大陸的人,他們不配馳騁在海上,也不配得到海神的祝福!告訴我,你們也想在脖子上套上一根繩子嗎!”
“不想!”
“不想!”
“那些莫亦人,對著莫亦人投降的膽小鬼,我們應該把他們怎麼辦?”
“丟下去餵魚!”
“所有的,所有被莫亦人踏過的地方,”費科納吶喊著,“我都會用炮火做一次清洗,直到地上重新長出新草,變成一座乾淨的沙鬼灣!今晚,讓我們喝下這瓶斷頭酒,明天,沙鬼灣將徹底成為海神號的東西!”
人群中爆發出鼎沸的歡呼,溫度比火焰還要熱烈,女妖號上那些原本還帶著質疑之色的海盜們在酒精與氣氛的感染下,也跟著舉起了手臂,發出了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喊叫。
“亡命之徒……”而且是受到了煽動的亡命之徒。方停瀾皺起了眉,他心不在焉地也跟著振臂而呼,視線卻逡巡在篝火堆前,很快他便對上了不遠處海連的視線——對方跟著眾人舉起了手,但眼裡亦無一絲狂熱之色,方停瀾鬆了口氣。
這場狂歡一直持續到了午夜,斷頭酒的後勁極大,多數的海盜們已經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還有少部分圍在一起,聽老船員彈起一首故鄉的歌謠,海連遠遠聽著歌聲,話確是對一旁的醉醺醺的上尉說的:“你真的要幫費科納?”
“我是他的部下。”
“你明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屠殺了沙鬼灣。”
“是啊,”上尉灌了一口酒,咕噥道,“炸吧,屠吧。”
“別跟我裝傻了,”海連嘆口氣,他用力掰過上尉的肩膀,讓對方面對著自己,然後拍了拍男人的一張圓臉,想讓船長清醒一點,“你這幾天悶悶不樂不就是因為阿克姐弟還在島上嗎?昆姬那邊應該會帶著他倆的。”
“不會了。”
海連皺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