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言之,就是費科納正在找的寶藏,”方停瀾答道,“也是我在找的寶藏。”
“也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海連挑眉。
“是。”方停瀾承認,他看了一眼來的方向,“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下次再碰頭,可不要再拿刀對著我了。”
海連不置可否,做了個趕緊走的手勢。
方停瀾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了頭:“啊,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跟你說。”
海連不耐煩地問道:“還有什麼屁事?”
“我挺想你的。”
他如願以償地在月色中看到小海盜瞬間透紅的耳朵尖。
第44章連雨銃
59.
昨天夜裡方停瀾離開后,海連才想起自己忘了問他帶來的那個鐵箱子里裝的是什麼,好在兩天後,他不僅看到了那樣東西,還能近距離的觸摸到它。
兩日過去,這個名為“圖末”的北漠專家非但沒有引起費科納一伙人的懷疑,甚至取代了上尉原本該呆的位置,方停瀾深諳投其所好的道理,天天站在費科納身側與他討論已經軼失的《吉光黃雲書》上的東西。好在上尉這幾天心事重重,煙斗抽了一管又一管,也樂得不去海神號那頭湊熱鬧。船長都逃了班,海連更沒人管,便繼續獨自在海島上瞎晃蕩——可惜影子大副大約是和巡邏隊打過招呼,每次他剛想靠近山洞一點,就會被這幫人驅趕至另一頭。
今天一大早,女妖號上的同伴便約著去荒島的深處獵鹿,海連懶得湊這個熱鬧,便在港口附近打水漂玩,他扔到第六塊石頭時,費科納的手下帶著一堆木頭靶子和那隻巨大的精鐵箱來到了一片空地上。
海連亦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方停瀾,他仍舊是那副鬍子拉碴的造型,邊走邊與費科納侃侃而談:“……此物雖然內部精密,維修麻煩,但好就好在操作起來極其簡單,哪怕是從未接觸過火銃的人也能輕易上手。光說沒有多大用,我們不妨隨便找人一試。”
他說著目光環顧四周,正好看到了岸邊的海連:“嘿,年輕人,過來一下。”
年輕人?海連聽見這個稱呼時磨了磨牙,還是依言走了過去。
“會用火銃嗎?”
“不會。”
“我猜你就不會,因為這附近就你一個人身上沒配短火銃。怎麼,是下等水手?”方停瀾故意笑道。
海連不由瞪他:“你才是下等——”
“他是隔壁女妖號的船員,女妖號更擅長白刃戰。和我們海神號作風不一樣。”費科納打斷道,他揮了揮手,“別廢話了,就讓他來試吧。”
船長一聲令下,那幾個持著木靶的人便將靶子按間隔依次排開,杵進了地面中,而方停瀾也將鐵箱里的“那樣東西”抬了出來。
這玩意模樣古怪,乍一看像是個安在鐵台上的長火銃,但又和一般火銃的模樣有所區別,至少火銃的槍管沒有它這麼大,也不會有一個圓盤狀的東西安在扳機的一側。方停瀾將它放置在地上,試了試牢固程度后示意海連過來:“來,架住它。”
“怎麼架?”海連半跪下來,左手扶上了扳機,“這樣?”
方停瀾搖了搖頭,他走到海連身後俯**,然後一隻手抬起海連的胳膊:“這樣。”
兩人此時身形如一,方停瀾只要落下雙臂便能環住對方的腰身。他垂下眼時,幾乎可以看見小海盜因好奇和緊張而不停眨動的睫毛上掛著一粒小小的鹽晶。
方停瀾忽然很想親吻一下對方近在咫尺的臉頰。
“明天正午……”為了岔開自己那點鬼使神差的綺念,男人乾脆壓低聲音,聊起了正事,“費科納會拔營而起,返回沙鬼灣。”
海連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的說起這個,不由一怔:“你要我動手?”
“還不是時候。咳,總之……等我的消息吧。”方停瀾按著海連的手腕,讓他再壓低了一點重心,“看,准心在這裡,將它與你的目光平齊,對好靶子。”
他說話時哈出的熱氣和沁涼的海風攪在一起,來回徘徊在海連耳廓旁。雖說前幾天調侃過方停瀾如今說話都是一股羊膻味,但對方的身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古怪的味道,反而自裘絨包裹的領口處逸出一縷淡淡的沉香,讓常年呆在脂粉與泥土,魚腥與血腥中的海連感到有些恍惚。
果然是好人家出來的東州人。海連想道。
也就這麼一個錯神,身後的男人終於低聲道:“開槍吧。”
扣下扳機的一瞬間,海連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用力推搡了一把,整個人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後撞去,好在方停瀾的另一隻手已經按住了他的肩。耳畔炸響聲不絕,一波又一波比春日的鞭炮夏日的暴雨還要劇烈;從食指處傳來的劇烈顫動沿著每一寸神經狠狠敲擊著四肢百骸,海連連牙根都被震得咯咯作響,他覺得自己隨時都要散架,但這副幾近支離的單薄骨架卻始終被肩上的那隻手給穩穩地壓了回去。
“我在。”震耳轟鳴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對他如此說道。
這個場景一點都不美好。這不是奧布里安講過的情愛傳說,也不像小時候阿爹手把手帶著自己踩木樁陣,至於盲鷹阿格,他的王八蛋老師只會拿匕柄敲他的腦袋。明明槍口在淬著火,彈殼在亂蹦,眼前的一排木靶已經千瘡百孔,碎屑飛濺——這個人分明在授予他屠戮的技巧,給予他死神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