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兩個東州人
水銀把方停瀾帶進了一間內室。內室無窗,於是光線愈暗,空間也顯得愈發狹窄,這樣的一間內室,很適合交換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您想問什麼?”水銀點亮了燈,順手打開抽屜,摸了點煙絲塞進煙管里。
“問兩個人。”
“活人還是死人?”
“一個活人,另一個不確定。”方停瀾答道。
“那你先問活人吧,”水銀就著油燈點燃了煙管,“活人都是明碼標價,談起來也方便。”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方停瀾平靜道,“你知道有什麼方法能不驚動任何人的見到南宏質子秦唯玉嗎?”
搖晃的煙桿在水銀的食指上陡地頓住,一雙翠色眼睛驚詫的看向這位新客人,過了半晌,水銀才把半張的嘴慢慢閉上,感嘆道:“……我以為海連會帶來的東州客人,頂多是個被緹蘇人騙了錢的蠢蛋富商。”
方停瀾笑而不語。
秦唯玉這個名字水銀時不時就會在他的顧客口中聽到,他也知道白鳥區的使館里住著這麼一位東州皇子。宏朝裂國之戰後,南宏為了牽制有北漠諸邦作為靠山的北宏,便與緹蘇締約,將六皇子秦唯玉送到緹蘇為質,權做一時交好的“信物”。秦唯玉在緹蘇呆了十年,雙方也相安無事了十年,北宏忌憚著緹蘇,自然更不敢輕舉妄動——只要緹蘇的王權不改,沒準這位質子殿下會在緹蘇待到終老。而秦唯玉在緹蘇只是為質並非囚禁,眼前這個東州人如果想見,往使館遞一封信中便能見,但他卻說想要“不驚動任何人”……水銀隱隱覺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下去,他猛地深吸了一口煙強迫自己打斷思緒后,才低聲道:“有是有,和海連一樣,最快三天。”
“不著急。”方停瀾十分體諒,“接下來可以問第二個人了嗎?”
“你問吧。”
“依然是一件舊事,一個東州人。”方停瀾豎起一根手指,“你聽說過費禕這個名字嗎?知道這個人現在在哪,又叫什麼,我要怎樣才能找得到他嗎?”
這一次煙管在指間停滯的時間更長,水銀的舌尖抵在齒縫,彷彿忘了該怎樣發音:“這個……我不知道。”
“真的?”
“真的。”水銀回望向方停瀾,“我聽過費禕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個將軍,在八年前背叛了你們的皇帝,逃到了南境,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醜聞,我還知道你們皇帝因此發了好大的脾氣,牽連判決了許多無辜的人,但沒人知道費禕逃到南境後去了哪裡。”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也從沒有人打聽過這個名字,你是第一個。”
在視線的死角,方停瀾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面上卻不變神色:“那麼,我來告訴你一個我知道的消息——有人說費禕在緹蘇。”
“你幹嘛不繼續去問那個人呢?”水銀反問。
“他死了。”方停瀾笑著回答。
青年沒話說了。
方停瀾並不在乎對方的啞口無言,反而強調了一句:“海連向我介紹你的時候,說你是安萬那區最有名的情報販子,連白鳥區的達官貴人有時候也要屈尊來此打探消息。”
東州人的聲音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平緩溫和,一點都不像其他來找水銀打聽消息的人。那些人的聲音總是急切,焦慮,咄咄逼人,每一個音節里都飽含著淺薄的慾望,水銀從不怕他的客人,也不在乎那些拿到消息的人要去做什麼,在他眼裡,來打聽情報的人和來向他求歡的人並無二致。
但此刻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東州人比那些人加起來都要危險。
危險得多。
“……客人,我只能告訴你,費禕不在白鳥區。”儘管喉嚨是乾澀的,水銀還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白鳥區的人看不起東州人,只看得起東州人口袋裡的金子,如果貴族宴會上出現一個能當將軍的東州人,我不可能不知道——或者這位費禕將軍換了一張臉,裝成一個北漠的傭兵,南境的軍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水銀說話間門外傳來了開鎖的響動,片刻后,炙熱麥香從門縫裡鑽了進來。應該是海連帶著午飯回來了。
兩人在食物和煙草交融的氣味里靜了一會,方停瀾先一步低聲道:“我相信您的能力。”
“沒問題,我會幫你打聽,有了消息就告訴你。”水銀承諾。他站起身,把剩下的一點煙灰磕在了地上,這個房間太壓抑了,他得出去透透氣,“錢不用急,我到時候會來找你的。”
“好歹別讓我空手而歸,”方停瀾叫住了水銀,“我想再問一個你一定能馬上提供消息的人。”
“誰?”
“海連。”
水銀差點被煙給嗆到,他瞪起眼睛:“不是他帶你過來的嗎,你想知道他的事,直接出去問他不就行了?”
“我有錢沒地方花。”方停瀾臉上表情不變,他放了一枚金幣在掌中,亮給水銀看,“隨便說說就行,比如海連之前是做什麼,或者他在久夢還有沒有家人之類的,都行。”
“你為什麼要打聽他?”
“我喜歡海連,對他一見傾心,想多了解他一點。”方停瀾說得臉不紅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