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撇撇嘴,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反正少問少錯,不問不錯。”
“他現在沒了家,住哪裡?”奧布里安咋舌,“總不能是住回了……呃,金鈴花夫人的那座破樓里吧?”
哪怕到了今日,提起金鈴花夫人這幾個字,這位已經享譽緹蘇的大作家都有些犯怵。
“怎麼可能。”阿克笑了,“他前段時間出海,估計是劫了艘走私船,剿來了十四壇東州酒,一天開兩壇給每個來玩兒的人喝,截止到今天,正好喝完,你要是現在去看他,沒準還能分到一杯。”他手向窗外一指,轔轔馬車從大道向西,徑直穿入了玉蘭港。
無論玉蘭港中多少船隻光彩奪目,雲中淑女號依舊是其中最耀眼的那顆明珠——用明珠形容似乎還有些不夠恰當,從前的她不過是一尊沉默的死物,而如今桅杆縫隙間鹹鹹的鹽粒,船頭花紋上炮火的痕迹,以及在甲板上忙碌的人群,都昭示著她不再是個文靜的姑娘,而是一位久經沙場的驍勇女將。
船上的水手都認識阿克,朝他樂呵呵地打了聲招呼,又問他身後那人是誰。“是船長的朋友。”阿克答道。
“久夢城到處都是船長的朋友!”大夥們哈哈大笑起來,“人人都想來和海連喝一杯鏡花酒!”
阿克也笑了,他領著奧布里安下了甲板,來到了船艙的大廳。這地方還沒來得及收拾昨夜胡鬧后的狼藉,倒在地面上的酒瓶隨著海浪骨碌碌地來回晃蕩著,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奧布里安的腳尖。年輕的少男少女們用小指擦去眼尾的殘妝,手挽著手打著呵欠從奧布里安身邊走過,有女孩認出了他,朝他拋了一個吻:“大作家,什麼時候能在大劇場給我安排一個角色呀!”這話她只當玩笑話說出,惹得其他夥伴們嘻嘻哈哈地笑起來,手腕上的絲帶在晨光中簌簌搖擺。
奧布里安看向阿克,對方朝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朝前指了指一扇虛掩著的大門:“他就在裡面。”
作家推開門的一剎那,地面上的那些彩色紙帶和金粉被對流的風捲起,飄飄然地散落在他腳邊,有幾片彩屑格外的輕,也就在空中多打了兩個迴旋,最終戀戀不捨地停棲在房間中央的長椅的軟墊上。
長椅上橫躺著一個人,頭枕著軟墊,在一片狼藉中睡得很沉。他長靴也沒脫,一隻腳耷拉在地上,另一隻踩著長椅扶手,身上胡亂蓋著一團薄絨毯,也蓋住了經歷過狂歡后皺巴巴的亞麻衫——雲中淑女號的船長依然很年輕,很漂亮,所以如此放肆的睡姿也可以被原諒。
奧布里安剛要開口叫他,對方便彷彿感知到了有人的存在。青年睫毛微顫了顫,皺著眉緩緩睜開了眼。
他勉強撐坐起來靠在椅背上,喉嚨里咕噥了一句什麼,才輕聲道:“……怎麼是你?”
“怎麼就不是我了?”奧布里安失笑,“我看你真是喝多了。”
海連依然是一副迷迷濛蒙的狀態,他等到意識慢慢清醒,這才彷彿恍然大悟般噢了一聲:“抱歉,我忘了……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你忘了,好歹你的小管家沒忘,不然我就得跑到被你賣了的那棟房子面前乾瞪眼了。”奧布里安從桌上倒了杯清水遞給海連,“趕緊喝了,醒一醒你這一臉的酒氣。”
“阿克不是管家,是我的大副,”海連接過杯子,“我昨天沒喝多少,只是最近太累了,所以睡得不好。”
海連一邊辯解,一邊將清水一飲而盡,他把杯子隨手一擱,這才沖奧布里安露出一個清爽的微笑,“歡迎回到久夢城,大作家。”
“十分感謝您的迎接。”奧布里安向對方行了一個不甚恭敬的禮,“男爵閣下。”
海連嗤笑出聲:“別叫我男爵。”
“那應該怎麼稱呼您?”奧布里安挑起眉毛,“如今誰不知道允海上最不好惹的不是十六島的海盜,也不是哪國的海軍,而是你和你那兩艘鬼神一般的無敵戰艦。我不論在泰燕城還是在龍息堡,都能聽到你的各種光榮事迹……對了,那幫傢伙還給你起了個新名字。”
“叫我什麼?”
“海中爵。”
第78章婚事
海連對別人如何稱呼自己倒是無所謂,他站起來整整衣裳,換了話題:“你這次要在久夢待多久?”
“四處轉得差不多了,應該會回來長住一段時間,”奧布里安豎起一根手指,“我想寫一部劇。”
“你不是一直都在寫么?”
“不一樣不一樣,這一次我想寫的可不是那種在大劇場演三個月就下架的俗套劇本!是關於那座永恆台的故事!”
說到這位傳奇女性,作家的眼睛里頓時亮起了光,“雖然王后阿都莉兒的故事在第四史詩里寫得十分詳盡了,但我這次去泰燕的修纂院里呆了一個月,又去聽北漠的游歌者唱了三個月,我才知道,哪怕是同一段歷史,不同地方的人記錄下來也會有不同的效果!就好比我們自己的詩歌里寫阿都莉兒,寫的是國王如何對她深情卻又不得不處死她;但東州人看這個故事,卻認為阿都莉兒的真正的愛人是那個東州的王爺……”
海連早已習慣對方這副一提到創作就興奮的模樣,他一邊“唔唔嗯嗯”地隨口附和著,一邊接水搓了把臉,他瀝著指尖的水漬,剛想說點什麼,阿克忽然敲了敲房門:“海連哥,法盧科來接你了。”
“糟了,我差點忘了!”海連趕緊一甩手腕,打斷了作家的滔滔不絕,“龍容那邊有事要跟我商量,我可能沒法陪你吃午飯了,讓阿克先招待你,晚上我請。”
“又是國家大事?”作家調侃道。
“算是國家大事,也算是她的私事。”海連抓起一旁的外套,也不穿,只是搭在肩上,“北宏那邊的太子想娶她。”
說罷他也沒管這一句話給作家帶來了多大的震撼,抬腳就要往門外走,剛邁出兩步,他又回頭對仍然目瞪口呆的奧布里安指了指嘴角。
男爵微微一笑:“鬍子剃了,不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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