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喬一成而言這真是一個糟心的春天。
對喬四美而言,這簡直就是一個黑色的春天。
戚成鋼的老毛病又犯了。
這一回,可犯出事來了! 戚成鋼跟朋友合夥搞的那個小書店一直還算不錯,掙不了大錢但也不缺錢了,四美倒也挺知足。
他們的女兒戚巧巧也滿地跑了,小姑娘越大越漂亮,爺爺奶奶簡直愛得不知怎麼是好,恨不能四隻眼睛就長在她的身上,兩個老人包辦了孩子的吃喝拉撒,喬四美這個媽媽當得清閑得不得了,戚成鋼更是成了家裡的甩手掌柜,每回見到女兒最重要的事不過是把小姑娘抱起來向上拋,再接住,惹得小姑娘尖聲地又叫又笑,連口水都笑出來,滴在爸爸的頭髮上。
戚成鋼的那個小書店半年多以前請了一個安徽來的小姑娘看店,那女孩子原本是到南京來做小保姆的,可是王了沒三個月倒換了三四戶人家,直說侍侯人的事真不是人做的,再也不想王了,在勞動力市場找活兒王的時候,碰上了正去那裡找夥計的戚成鋼。
戚成鋼看這女孩子伶牙俐齒的,生得也王凈,也不瘦弱到不能搬東搬西,覺得挺合適的,便把她帶回來了。
女孩子叫孟桂芝,人果然伶俐得很,自她來了之後,店裡的銷售額也增長了一些,店面也被她打理得清爽了許多,這孩子也頗有些小聰明,說是看到有不少的學生來店裡,不買書光看書,把好多書都磨得卷了邊,便提議不如辟出一兩個書架來租書給他們看,錢也別收貴了,多少是一項進項,戚成鋼跟朋友 不錯,戚成鋼一高興,說是要給桂芝長點工資,可是桂芝竟然說不要,說如果戚大哥真的有心要照顧她的話,不如把店後頭那巴掌大的一個小退步讓她住,她也省了一筆租房的錢。
那小書店的最後面原先有一個小隔間,是用來堆貨的,不知什麼時候被孟桂芝收拾出了巴掌大的一塊空地,戚成鋼過去看了,正好放下一張行軍床和一個小床頭櫃。
戚成鋼尚有些猶豫,說你一個姑娘家一個人住在這裡,實在有點不安全吧。
孟桂芝滿臉含笑,利利落落地說:不要緊的成鋼哥,反正晚上店子要落下鐵門的,我從小膽子大,不怕的。
孟桂芝果真在這巴掌大的地方住了下來,自住下后,她對戚成鋼更加地親熱起來,人前人後成鋼哥成鋼哥地叫個不住,一個青春飽滿的女孩子一聲聲地叫著自己哥,叫戚成鋼通體舒服,前些年的事在他的記憶里還有些淡薄的影子,在他滿心熱乎乎的時候,那稀薄的影子便飄出來,鬼魂似的,戚成鋼並不怕,那鬼影不過是銀幕上的鬼,傷不到人的,然而,多少總還是有點嚇人的效果,麻煩哪,戚成鋼想。
孟桂芝卻並不了解戚成鋼的心思,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一見到戚成鋼便笑模笑樣的,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眉眼,這個把她從勞動力市場一堆鄉下女孩子中拔蘿蔔似地拔出來的男人,實在是英俊,是她眼前耀著的一團陽光,她喜歡看見他,喜歡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大大咧咧的,也時常與她開個小玩笑,討點嘴上的便宜,歡歡喜喜的樣子,像她中學的同學,那些年青的熱氣騰騰的男生們,卻又比那些男生懂得溫柔與體貼。
他常幫她一起搬那死沉死沉的一堆堆的書,從她的手裡搶過書去,手指從她的手背上蹭過,一種隱蔽的接觸,飛快的,像某種小蟲的觸鬚,讓人心裡莫名地癢起來。
他會給她買點小零食,偷塞到她手裡,好像在說,只有你的,沒有別人的,那種孩子氣的親密,叫孟桂芝在暗夜裡一個人回味了許久許久。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戚成鋼傍晚的時候過來說,今晚早點關門吧,這個天氣也不會有什麼生意,說完了,卻呆在店裡沒有走,笑眯眯地說想看看桂芝的“小閨房”。
孟桂芝被他的這種說法逗樂了,鬼使神差似地,就在他高卷了袖子裸著的胳膊上啪地打了一掌,說他亂講。
可還是把他讓進了那塊巴掌大的地方,戚成鋼高大的身架把那塊小空間一下子撐得滿噹噹的,他笑哈哈地說:喲,你居然還塞了一個簡易的衣櫃在這裡,我可要瞧瞧裡面有什麼時髦的衣裳。
說著就拉開了那塑料的衣櫃前面的拉鏈,迎面便看到掛著的一個粉色的胸罩,戚成鋼輕輕地呀了一聲,把拉鏈重又拉上,一個轉身,正與進來的孟桂芝撞在了一處,兩個人錯身你讓我我讓你,卻如同書里說的,“黃鷹抓住鷂子的腳’——兩個人都‘扣了環’了”。
戚成鋼見沒有讓開,忽地伸出手指頭,孟桂芝腦門兒上彈了一記,孟桂芝一下子紅了臉。
這一晚,孟桂芝覺得,這小小的空間里,全是戚成鋼身上的氣味,這氣味凝成了實體,徘徊在孟桂芝周圍。
自這一天之後,孟桂芝看戚成鋼的眼神完全地變了樣子,看得戚成鋼身上一層熱浪一層細毛,戚成鋼不是不快活的,然而他還是有點惴惴,麻煩了麻煩了,他快活又不安地想。
第50章喬一成再一次見到那個曾在鄉下見過的男人,是在南方回城工作的三個月以後。
聽說某個謠言與親眼看見謠言中傳播的情景在眼前上演,是完全的兩碼事。
喬一成可以肯定那男人在追求南方,如果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舉止還不叫追求,喬一成便不知道該如何給這樣的行為來定義了,儘管他自己並沒有用這樣的態度來追求過一個女人,但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喬一成想,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那麼,也只有男人才真正了解男人了。
這一天喬一成純粹是無意地路過南方的單位,他和製片一起與公安市局的人一起吃的晚飯,他們的車路過南方所在的市政府辦公大樓,喬一成微微有點喝得多了,突地想到南方這些天來一直加班到挺晚,便請司機停了車,想接南方一塊兒下班。
然後他就看見,南方從那男人的車裡出來,與那男人握手,在路燈的阻影里,那男人將雙手交握在南方伸過去的手上,低低地說著什麼。
喬一成看見南方掙了一掙,沒有掙脫。
一成看不清南方面上的表情,但是從南方的姿態上,他可以看得出,南方並不喜歡那樣的一種親近。
然而,喬一成想,南方也並沒有用一種完全的拒絕的姿態來對待那個男人。
那麼要他怎麼說呢?叫他做丈夫的對做妻子的對南方說,小心那男人,他也許不過是想利用她,他不過是沖著她的家勢地位,他是有所圖的?喬一成覺得,這種說法太諷刺了,用在他這樣一個生無長物,攀了高枝的人身上倒是恰如其分。
喬一成覺得剛才喝下去的酒突突地往上涌,實在忍不住,吐了出來。
第一口吐出來以後,喬一成突然有一種惡作劇的報復的快感。
他故意地把污物一口一口全吐在市政府四周這一片齊整優雅的植物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