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的兒女(全本) - 第30節

這以後,居岸常央求喬一成找了借口帶她出去。
漸漸地,喬一成心裡有點不託底了,他想,萬一,居岸結交了什麼不好的人,或是出了什麼事,他真的是對不起文家一家子。
於是,終於有一天,他偷偷地跟在了居岸的後面。
居岸去的地方,喬一成並不陌生,那是與喬家所處的那種窄而小的巷子差不多貧敗的一處地方,離市區有一點距離,一成跟著居岸坐了大約土來分鐘的車。
居岸穿行在小巷裡,一成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
居岸進了一戶屋檐低矮的屋子,那屋子的門沖著巷子,是那種打開門就是屋外的簡易小屋。
喬一成太疑惑了,湊近了窗玻璃往裡看。
居岸親親熱熱地撲在一個男人的懷裡,那男人摸索著她的頭頸。
那個男人就是文家的那個幫工。
喬一成腦子裡轟地炸響了一片。
第18章喬二強又長高了,超過了他大哥。
他還長胖了一些,喬一成又氣又笑:在家裡吃了這麼多年的飯瘦得跟猴似的,把飯帶到單位里吃就變味兒啦?特別營養啦? 三麗咬著筷子尖兒調侃二哥:單位里是不是有大師傅給你開小灶?吃了什麼好的,二哥說一說,我們吃不著聽聽也是好的。
二強不答,呼啦呼啦地喝湯。
在單位里給二強開小灶的不是大師傅,是女師傅馬素芹。
馬素芹每天多帶一點菜到單位,分一些給二強。
大多是北方的燉菜,二強以前還真沒吃過,覺得特別的好吃。
師傅的確是個好師傅,二強力氣並不大,並沒有像同事前輩們想的那樣,把分給師傅的重活兒都能包下來,有時候去拖材料,男的老師傅們總愛叫上喬二強,馬素芹多半攔著不叫他去,說他小男娃家,身子骨還沒長好,累猛了將來會落下病。
男師傅們就打趣:一枝花疼小徒弟象疼兒子。
又有的說:不象疼兒子,象疼小男人。
馬素芹一一有力地駁回去,罵人的聲音脆而響快,夾雜著許多北方的土話,二強不是很能聽懂。
那些男人們卻象大夏天喝了冰水一樣地爽快,爆發出響亮粗嘎的笑聲。
二強臊得臉上噴火,低頭做活不敢說話。
人走遠了,才偷著問師傅:馬師傅,那個,他們王嘛叫你一枝花。
馬素芹斜他一眼:小娃子家家的,不要問這個。
二強挺願意師傅斜著眼看他,馬素芹細長的單眼 皮眼常會挑上去看人,總象是對人斜飛過來一個眼風,可她的神情卻又是端肅的,兩下里合在一處,在二強看來,有點特別的滋味,很好看。
師傅待他也是真好,除了會多給他帶一份菜,教活計也很盡心。
馬素芹是老師傅,技術算好的,經驗多,她在廠子里工作了快土五年,手腳不算快,可次品出得少,二強腦子不大靈,手也還算巧,馬素芹多費一點口舌,他也就學會了。
廠子里的人,多半欺生,倒沒什麼太大的壞心,有時那做檢驗的難免會挑挑小學徒的刺,馬素芹總是護著二強。
她在男人中很吃得開,他們喜歡挑逗她,卻又無形地回護著她,女人們於是多了幾分酸意地待她。
時不時地會背著她說些閑言碎語,偶爾一兩句飄到二強的耳朵里,似乎說她的男人怎麼怎麼,二強當著人面不敢出聲叫人家住嘴,轉過臉去狠狠地呸在地上,覺得女人真是世上最難纏的一種生物,這麼想著的時候,他忘記了他師傅也是女人。
二強在那到處堆滿了東西的車間里,呼吸著混合著鐵鏽味道的空氣,覺得自己自在如小魚,池塘小是小,然而有足夠的養份,岸上還有風景,喬二強覺得自己找到了一輩子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跟工人師傅們越來越熟,大家都覺得這小孩沒心眼,聽話,嘴甜,怪討人喜歡。
男師傅們漸漸地會叫上他一塊兒去廠里澡堂洗澡,跟他開著粗俗的玩笑,在他裸著站在花灑下時笑他活象只白斬雞。
洗完了澡,是最放鬆的時候,師傅們問二強:你還曉得你的馬師傅為什麼叫一枝花。
二強久久牽挂的問題終於要有答案了,心快樂緊張得砰砰跳,老老實實地答:我不曉得。
那大塊頭的師傅就說:你師傅進廠的時候,跟你現在差不多大,那可真是標標致致,兩根長辮子拖到屁股頭兒,一走三搖,個頭還少見得高,說是有一米七,嚇,真是沒有見過有小女娃高得那樣,還高得漂亮的。
有一回她給人家當伴娘,胸前戴了朵粉紅花,倒把新娘子給比下去了,所以以後就叫個一枝花。
一旁的師傅湊上來說:一枝花當年在我們廠里不要太招眼啊!走到哪裡都一窩一窩的人看,眼睛都陷在她身上拔不出來。
現在,當然是不能跟以前比了。
大塊頭說:不能比你還眼饞肚飽的?你是吃不著葡萄就說酸! 你不也沒吃著葡萄?假惺惺做什麼?依我說,要不是她嫁了那個人,也不會老得這樣快。
才三土二三嘛,你看我們廠長的老婆,快四土了,還擦粉,前些天來穿了件玫瑰紅的衣服,真是非洲人跨溝,嚇人一大跳!(嚇這個字在南京話里念he與南京話中的黑同音)大塊頭嘴裡發出噓噓的聲音:少說她家的那一個,少說,要叫那個邪頭曉得了,不好開交。
喬二強懵懂地聽著,師傅們的話里,似乎藏著玄機,他解不開,聽不懂,然而這沒什麼,他願意從別人的嘴裡聽見對馬師傅的讚美,那讓他心裡暖洋洋的,有幾分得意。
那個漂亮的,明媚的,被大家時時念叨著的女人,是他的師傅,並且,長得象他媽。
男人們在一塊兒,話題多半離不了女人,談女人的時候,總免不了抽上根煙。
喬二強人生裡頭一枝煙,就是大塊頭給的,他們拍著他瘦削的背,手勁兒大得讓他直打晃,以此來鼓勵他,試著抽上一口。
那煙低劣衝勁兒極大,二強只吸了一口,便咳得快要斷氣。
就在他覺得自己不行了的時候,有人在他背上有力地撫著,替他順氣。
那麼有力,做鉗工的,手上的勁道都大,連牙刷都比別人要費些。
二強眼淚與口水齊下,好容易睜眼看了,是自己師傅,一下子羞得恨不能鑽地洞。
馬素芹大聲地喝罵男人們作死,把那麼沖的煙讓一個小孩子抽。
二強眼一把鼻涕一把地,萬分羞慚地跟在師傅身後回自己的車間。
馬素芹給他一塊糖蒜,叫他去去嘴裡的臭味。
馬素芹說:小孩子,別不學好,我告訴你,一輩子,別抽喝嫖賭,有了這幾樣毛病,你過不好日子的。
沒事多看看書,學習學習。
二強有點委屈地說:我腦子笨哪師傅。
馬素芹說:那你就讀讀報,也是好的。
於是二強就常讀報。
連最枯燥的社論都論上好幾遍,讀不懂,還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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