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的兒女(全本) - 第119節

老頭子嘴裡有幾句真話,這話可是正正地撞在曲阿英的胸口,老頭子說過幾句真話呢?她想,她還真不清楚。
人就是這麼個不是東西的東西,誰知道誰的心裡放了幾句真話,這真話從嘴巴的兩塊皮里翻攪一通出來后又剩了幾句是真的。
一成接著說:我會陪著您一起去鑒定,我的話您不信,公家的話你總該要信。
等事情弄明白了,咱們再談搬家的事兒。
這事兒,不急。
您看,您是孤兒寡母的,我妹妹也是單身帶一個孩子,這種苦處,您最能體會,還希望您能體諒,我得替我妹妹打算打算。
曲阿英握了一手的冷汗,她知道她是輸了。
但是輸也要輸得有個架子在,她想著,她一個寡婦人家,拉扯兩個孩子長大,自然有點斤兩也自然有點擔當,那我們就去找公家人鑒定一下,她說,要是我的那份是假,二話不說,我捲鋪蓋走人,要是真的,對不住,誰也別想把我趕走。
曲阿英說著,慢慢地直了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她知道她是輸了。
她得端著架子把這兩步走完。
別叫人看笑話看得太得了意。
喬一成在辦完這件事之後,在家裡休息了兩天沒有去上班。
第三天,他去上班了。
他想,無論如何,這一天他得去單位。
原本喬一成是新一任副台長的侯選人之一,因為上一次的嫖妓事件,一成與這個機會失之交臂。
這一天,是新任台長副台長宣布就任的日子,喬一成坐在寬闊的電視台演播大廳的一個角落裡,與眾人一起鼓掌。
心下一片坦然與寬慰。
就在台領導競聘全部結束的那一天,台里鎮重地發布了一個公告,替喬一成同志正名,洗清了有關他嫖妓的聲名,並將此公告發布在西祠記者論壇里。
一個月以後,曲阿英一家子搬離了喬家老屋。
曲阿英的兒子還要拼著鬧上一場,曲阿英說:兒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鄉下時,愛打的那種麻雀牌?兒子,輸了就是輸了。
洗一把牌我們重新打,賴皮算怎麼回事? 曲家母子們搬離了喬家,臨走前,喬一成又交給曲阿英一筆錢,說是喬家子女們湊給她的,為了她曾為喬祖望做的一切,表示感謝。
二強跟曲阿英的兒子說,要是你還想做下去,自然可以在我的店子里繼續做。
喬四美搬回了老屋。
兄弟與姐姐幫著她搬的家。
三麗說:這屋子如今寬了,四美你不怕吧?一個人帶著孩子? 四美說:我不怕。
我從小在這裡,怎麼會怕?小時候怕鬼啊怪的,一把年紀了哪會怕? 而且,四美想,在這屋裡過世的人,好也罷歹也罷,總是自家的親人,是媽,是爸。
一道到這老屋來的,還有一個人。
南方。
南方是回來給老頭子上墳的。
葬禮那會兒,南方正在外地出差,一直都忙得不可開交,這次回來,是參加喬老頭子骨灰入土儀式的。
喬家的幾個兒女們商量了,還是將父親與母親合葬在一處。
這一天的午飯是在喬家老屋吃的。
這堂屋的頂上原本有一塊一米見方的玻璃天窗,多少年了,那玻璃被一層足有半寸厚的泥灰給糊得一點光也透不進來,二強在早兩天里架了梯子上去給那天窗換了扇玻璃,濾了一層蜜色的暖陽直照進來,堂屋裡一下子亮堂了起來,三麗快活地說:虧你還記得這扇窗,二哥。
一成笑道:他怎麼會不記得。
小時候,他晚上起來在桌上的紗罩子里偷東西吃,不敢開燈,全靠這一扇窗透著的一點星光來照亮。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才吃了飯,三麗便推著喬一成,叫他跟南方姐出去逛逛,不是說南方姐的新房子弄好了嗎?不去看看嗎? 南方與一成沿著街道緩緩地走,南方說,聽說你們台里換了新的領導班子? 一成笑說是的。
南方說,不必遺憾一成,你不適合那個。
一成忽地起了玩笑的心笑問:為什麼? 南方也用輕快的玩笑的調子說:你的氣場太正。
一成朗聲笑起來:這是宋青谷同志的口氣。
南方也大笑起來:苞谷是位好同志。
一成說,好同志遇上了新問題。
前段日子苞谷去教育系統做一專題,準備衝擊今年新聞總署的大獎,採訪了若王學校,有一天忽被一小學老師收服,如今正在通往二土一世紀新好男人的光明大道上不斷前行。
南方笑得直不起腰來,馬上打電話給 宋青谷以示祝賀,說,加油苞谷,做一架愛情天空里的戰鬥機! 兩個人在大街上笑得如同兩個孩子。
一成忽地說:謝謝你,南方。
南方回過頭來的時候,頭髮被風吹得遮住了眉眼,她把頭髮撩到耳後,露出一張恬靜的笑臉來:清者自清一成,這世上總有黑白是非。
一成啊了一聲,別過頭去,好半天問:這麼相信我? 南方說,我是信我自己。
項南方別的沒有,眼力還是有的。
喬一成是什麼樣的人,項南方豈會不知道? 秋末初冬,天色暗得早,兩個人不知不覺得就走到了秦淮河畔。
河水渾濁,帶著咸濕氣,隔岸有燈光亮起,光亮散落在河面上,在河水波漾間碎鑽一樣地閃著。
一成問南方,冷不冷? 南方答非所問,說,一成你看這河,治理了這麼多年,還是不理想。
不過,到底是好得多了。
依稀有了當年漿聲燈影的韻味了。
一成伸手攬住南方的肩,沒有做聲。
一成,南方又說,生命再痛苦,再無望,總還是有一點光明的東西,值得我們為之掙扎,拼了命似地伸手抓住。
一成與南方緊緊擁抱在一起。
第68章南方輕聲說,以後你要有什麼事,要記得第一個讓我知道。
二強在這一年的年底終於去了東北,說是要把馬素芹帶回來過年,跟智勇一起去。
四美的女兒戚巧巧,被市小紅花藝術團錄取。
這小姑娘烏髮明眸,身姿輕盈,容顏美麗,雙臂伸展來比身高長出不少,雙腿併攏來沒有一絲縫隙,天生的舞者,還特別地安靜,總微笑著,即便是站在角落裡,也一樣光彩照人。
四美打她四歲起便送她去學跳舞,她的樂感與肢體感覺特別地好,說起來,這還是常征的弟弟常有有有次無意間發現的。
女兒住校以後,四美一下子變得無比清閑。
於是她拿了大假,跟三麗說她要去一趟西藏,現在去拉薩通了火車了,比當年不知方便了多少倍,年前去走一走,趕回來過年。
三麗詫異地看她一眼,四美笑起來,姐,我曉得你是什麼意思。
你放心,我不會再糊塗一回。
三麗沉吟半天說: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孩子現在前途好,他也年紀不小了,也應該改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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