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四美簡直要氣瘋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大哥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妥協成這個樣子,馬上跳起腳來,卻被三麗一番推搡弄進了裡屋,也不知三麗怎麼勸的她,過了沒多長時間竟然收拾了兩個箱子出來,氣呼呼又有點得意地真地跟著她大哥走了,臨走還回頭下死勁地白了曲阿英一眼。
曲阿英原本鼓足了一肚子的勇氣準備與喬家的幾個厲害兒子女兒拼著大鬧一場,必要時拉散了頭髮坐在地上哭一場也是可以的,可料不到意然一拳打到棉花上,失了勁頭的空茫,連她自己無法承受。
喬一成走出大門的時候,捏了拳頭想:還不到時候。
第64章還不到時候呢。
四美帶著女兒住進了三麗家。
這邊箱,齊唯民找了警局的朋友,將楊鈴子臨走時留下的字條拿到做了檢驗。
人家說,那幾個字:我走了,不要找我。
的確是楊鈴子的筆跡。
這可就比較難辦了,如果她真心出走,就難找了。
喬七七看著齊唯民一下子老了幾歲的樣子,心裡難受得喘氣都不勻。
這個是他的阿哥。
那個時候,肯收養他的人。
他從小在二姨家長大,可到底是隔了一層肚皮的孩子啊。
只記得冬天永遠拖著鼻涕,因為太冷。
棉衣的袖子永遠短了一截。
夏天永遠長一身的痱子,還有熱癤子。
阿哥是對他最好最好的人,是他最溫暖的所依。
他也不過大他土二歲,就象他的小爸爸一樣,管他吃飯,管他的穿衣,雖然也管不太周全,但還是努力地粗針大線地替他縫衣服,釘紐扣。
替他用花露水擦痱子,帶他去醫院治頭癤,治腿病。
大哥對他,永遠是三個字:捨不得。
就算他不爭氣,腦子笨,讀不好書,每每考個二三土分回家,也能得阿哥一張溫和的笑臉。
長大一點才明白,那笑容里有多少無可奈何。
阿哥為了他,選了本地的大學,考研究生時也揀著本校,雖然依他的成績完全可以去北京。
每周都抽空跑回家,替他做一頓吃的,洗一回衣服。
阿哥有了結婚的對象,連約會都時常帶了他同去,阿哥結婚了,他覺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從前失母的時候。
生怕阿哥從此跟他疏離了。
可是並不,大嫂子是個好女人,他等於又有了一個小母親。
後來他闖的禍走的彎路,再後來的開店,哪一樣不是阿哥與阿姐在裡頭護著幫著,總想著要還了欠阿哥的錢,以後好好地孝敬他,料不到還有這麼一天,他大了,成人了,可還是不成器,拖累了阿哥。
喬七七說:阿哥,你別操心了。
我也這麼大了,自己能處理好,再怎麼難,也挺得過去。
孫小茉摸到喬二強家門口的時候,站住了,愣了一會兒,終於推開半掩著的門走了進去。
屋裡零亂得很,但依稀還是可以看得出它曾經是一個潔凈齊整的地方。
一面牆上貼的全是照片,錯落有致,架子上的小擺設,沙發上 可還有以往的那一點安穩與妥貼在。
孫小茉在客廳里轉了兩轉找人,有人趿了拖鞋踢踏而來。
是喬二強,手裡端了個諾大的碗,裡面半碗糊爛了的麵條,嘴裡還吸著半根面,神情頹唐,看到孫小茉時,微微一驚。
倒是小茉先笑了:你這吃的是中飯還是晚飯?都三點多了。
二強胡亂地用手背擦擦嘴:你坐。
我......我不曉得你會來。
小茉在沙發上坐下:我不來,事情就要一輩子這麼糊塗下去了。
二強傻愣愣地望著她。
孫小茉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這個,還給你。
這筆錢,我不能要。
二強開始結巴起來,眼皮也飛快地眨動:這個錢......是......是給孩......孩子的。
可是,我......我不能......我總是要......找我師傅回......回來的。
那是應該的,孫小茉低了頭說:不過錢還是要還給你。
我要不起。
二強越加地結巴起來:是......是......是給......給.....孩.......孩子的。
小茉的頭越來越低:給孩子我也不能要。
我也......沒臉要。
孫小茉終於抬起頭,看著喬二強,心說這幾年這個男人並沒有見老,或許心計少的人都不大容易老,孫小茉想著,不過這男人不是自己的,他們再不會過到一處了。
小茉微笑起來。
二強被小茉臉上這一點點含糊的柔軟的笑弄得很慌張,他聽說人受了大的刺激是要傷腦子的,二強怕起來,小茉原本是受不得刺激的。
二強忙說:我的意思是...... 他的話頭被小茉打斷了:二強,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句真心話。
二強,錢我不能拿,我沒有臉拿。
孩子不該你養,他,小茉直直地望著對面電視機上一個永動儀玩具,那銀亮的擺呱嗒地擺過來呱嗒擺過去,沒有個了局。
人哪能活成這麼個東西呢? 他不是你的孩子。
孫小茉說。
他的親生父親是我的上級,我們書店以前的主任。
那個時候,有一回,我糊塗了,就那麼一回,我有了這個孩子。
二強呆望著孫小茉,自己都似乎聽見腦殼裡咯啦咯啦生硬轉動的聲音,他有點懵。
那個時候,我也沒敢跟我媽說這回事,直到我們......分開了,肚子也明顯了,瞞不住了。
那個男人,起先賭咒起誓地說,要跟我好好地過,他說他沒有兒子只有女兒,要是我給他生個兒子,我們自然可以在一起好好地過。
我媽跟我,起先是痴心妄想著,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不如就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二強回身給小茉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小茉伸了手來接,一個沒接穩,二強扶住她的手,那麼一觸之間,小茉手上那透骨的涼意叫二強打心底里軟了一軟,像是有什麼東西,捧在手中的,因了這一點軟,拿不住了,直要往下墜落。
二強隱隱地記起,小茉的手與腳一年四季總是這樣冰涼的,這麼多年,也沒有好起來。
孩子落了地,倒是個兒子。
可是,他也不說要不要孩子,也不再說跟我一起過的話,就那麼一天一天地拖著,拖著孩子會走了,會說了,我媽找上門去,被罵出來了,她氣病了。
原本,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也是,做了回不像人樣的事情,那個時候,真是......真是......就那麼一會兒的糊塗,一步錯就步步錯了。
小茉輕輕地吸吸鼻子,那天,碰上了你,回家孩子漏了嘴,我媽,又起了點私心,想著,要是你能認得這個孩子,她說,眼看著小孩要上學了,這麼個小人兒,戶口都沒有,現在上學都要講學區劃分,怎麼辦?那是她的一點自私,為兒為女,寧可昧了良心,二強你是好心的人,不要記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