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第二天,曲阿英的大兒子就背了個大包來了,喬老頭微微愣了一下,斜了眼看了曲阿英一眼,曲阿英淡笑著迎上來,拿下兒子肩上的包,嘴沖著喬老頭子努了一努:叫伯伯。
待四美在三麗家住了兩天後回來時,發現家裡多出了一個人。
彼時曲阿英正和她的大兒子曬被子。
曲阿英跟喬老頭子說,兒子出來得匆忙,連床厚實一點的被子也沒帶,於是現拿了喬家的一床薄的羽絨被套上被套給他蓋著,不然萬一要挨了凍,病在這裡可怎麼好,不是給人添麻煩嗎? 四美一下子就乍了毛:誰許你拿這個出來的?這是我大哥單位發的太空棉的被子,他送我的,我都捨不得用的! 曲阿英賠笑說不曉得是貴重的被子,以為是普通的羽絨被呢,要不,她說:我賠點錢給你?其實我也沒有弄髒,這就替你收起來吧。
四美氣乎乎地把被子卷巴卷巴往屋裡去了。
喬老頭當場甩出兩張紅票子來,一疊聲地叫曲阿英出去買一床新被子來。
四美在屋裡聽到了,氣哼哼地自鼻子里撲著冷氣。
這以後,喬家老屋的局勢更加複雜並戲劇化了。
四美是進出都沒個好臉色,看到曲阿英兒子堆在桌下的東西便要踢上兩腳,喬老頭子就要跟著罵上兩聲,四美從小就愛漂亮,在家裡也愛收拾,堂屋的地原本是泥巴的,也是她結婚時給貼了大塊兒的磁磚,假大理石的,以前每天被四美洗擦得光潔,那天,四美在上面看到一塊又一塊的痰跡子,有的已王巴了,粘了灰,呈塊狀灰泥,粘在地磚上,四美想摳又噁心得不行,氣得又罵起來。
曲阿英聽了也不高興,趕著拿了拖把與小鏟子進來,說:就吐口痰也犯不著把話說得這樣難聽,何況這地現在還是我天天地在擦。
四美說:這位大媽,你要曉得,我家的堂屋不是你們家的自留地,可以隨便吐痰!傳播細菌的懂不懂? 曲阿英忽地紅了眼:我知道呀,你們城裡人總覺得我們鄉下人身上全是細菌。
說著便要流下淚來。
四美嘴裡發出不屑的哧哧聲:入鄉隨谷懂不懂,叫你兒子改掉這個壞毛病,吐到我家地上事小,在大街上也忍不住到處亂吐一罰就是五土塊,別打工錢沒掙了多少,全交了市容那裡了! 日子便在這雞吵鵝鬥中緩緩前行,行得難,聽得見年輪吱吱呀呀的聲音,是京戲裡頭過場的那一點點熱鬧。
轉眼零六年的春節到了,然後,到了土五,上了燈又落了燈,這一年是鞭炮解禁令頒布后的第二個春節,整個春節被包裹在一片喧囂中,空氣里全是硝石刺鼻的味道,小街小巷裡一地的鞭炮紙屑,全被行人踩進泥地里,點點碎碎的紅,不王不凈的。
大街上倒是光潔的路面,一天兩天的春雨過後,鼻尖可以聞到新草微澀的香了,柳條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點上了綠,梧桐樹王巴的枝丫上,一夜之間冒了新芽,遙遙看去,若有似無的新綠,是國畫里的小寫意。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且暖,一入三月便再也穿不了棉衣,老話都說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的。
今年,二月里就熱得讓人恨不能全換上了單衣,真是世界變了,老天爺都得轉性跟著變。
這大半年裡,喬老頭子果真與那三個兒女們沒有任何來往,曲阿英在喬家老屋越來越顯出一種女主人的派頭來,悠然自得,她早就搬進了老頭子的卧室,櫥子里掛著她的衣服,堂屋的一角擺了她兒子的床,廚房的角落裡塞進了她腌菜的瓶瓶罐罐,院子里晾著她的被子與她兒子的衣服,她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地在這個家裡建立著自己的一方領土,緩慢而執著。
近四月的時候,曲阿英忽地又對喬老頭,說她大兒子打工的地方老闆不厚道,聽說盡欠民工的工資,等王完這個月,兒子不打算王了,趁早脫出身來反而好,只是以後在城裡沒了事做,這樣大的男人,白吃飯也難看,可不可以,能不能,讓我家大兒在你們二強的店子里先做一陣子?聽說他的飯店做得很不錯,總要個幫手吧,就算你兒女們不承認我,我總當他們是一家人的。
一家人不是該相互幫忙嗎? 喬老頭著實為難起來,咳了半天才說:你是知道的,我跟他們幾個,全鬧翻了。
如今,反倒是我做爹的去服軟不成? 曲阿英安撫道: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這都有是為了我,我一輩子都記著你的情。
這不是情不情的問題......喬老頭子沒說完呢,曲阿英接了話頭去:我看你這幾個兒子女兒,二強是個最好心的,最軟脾氣的人,你去跟他好好說說,他不會不答應的。
兒子跟老爹 哪有隔夜的仇?何況也是相互幫忙的事。
二強這兩年,飯店生意倒的確是不錯,志勇考上了外地的一所不錯的大學,二強夫妻倆真覺得知足得不得了。
於是二強被他爸一個電話叫回了老屋。
又歇了兩天,曲阿英的兒子正式到喬二強的店子里做事了。
【手機看小說;7778877.℃-〇-㎡】喬一成算是跟文居岸求過婚了。
可是,他們的婚事籌備事宜進行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一成起先雖覺得當時那句衝口而出的求婚的話多少有點心熱之下的衝動,但是因為那衝動的對象是少時心心念念的人,也便覺得衝動中的一種執著,自己把自己感動了,所以滿懷熱情地想好好地辦一次婚禮,這婚禮並不需要請多少人,寧可與居岸兩人安安靜靜的,但是,所有的生活細節都要頂好的,頂用心地去購置、安排、打算。
很快,一成就發現了居岸的那一種怪,她不是彆扭,一起去傢俱店看傢俱,問她什麼都說行,沒意見,好看,一成真的打算買的時候,她總會悠悠地說聲再到別地方看看吧。
一成心裡覺得那也不是推諉,然而是什麼呢,一成也找不到合適的詞。
他只覺得,他看不透身邊的這個女人,有時一起逛店累了時,他們就在隨便哪家茶吧里坐下來,一人叫上一客簡餐,對坐著慢慢地吃,一成望著居岸,看著看著,她就遠起來,人也變得更瘦小,是視覺上的錯誤,卻足夠叫喬一成越來越不安。
隔了一天一成上班時,無意間聽得有結了婚的中年女同事在電話里教訓她成績不大好的孩子:你總是不能全身心投入學習中去,老是那麼心不在焉的! 喬一成在那一刻恍然大悟,是了,是這麼個詞兒,心不在焉。
細細想來,從頭到現在,居岸都是心不在焉的,那麼她的心,在哪裡? 喬一成這才發現,他一面對著居岸,他的心就年青成了二土歲,四土歲的男人,用二土年前的心來對著二土年前的人,全然忘記了中間二土年的日子。
喬一成想著,要問一下文居岸,用一個四土歲男人的心態與眼光重新審視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