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岫自勤政殿出來,臉色淡漠。走在他身側乃是禮部尚書,此刻面容為難:“這下是遭了,北涼使臣進京途中被刺,又得惹出亂子來。”
他覷了一眼張岫,見太傅面無表情,心中嘆了口氣:不愧是少年便進了官場,如此沉得住氣。
二人正被宦官引著往宮道上走,張岫的腳步卻忽而一頓,道:“我去太醫署有要事,陳大人先走罷。”
陳尚書拱手告辭,眼見他往候在門邊的一個小太監那兒走去,腳步很急。
鄧安一見著他,眼裡險些流下淚來,但此處人多眼雜,只得吸了吸鼻子,壓低聲音:“大人,公主那裡出了事。”
男人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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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張岫千算萬算,也未曾算到那個嬌弱可憐的小公主會殺人。
她所在宮室的一角,雙手緊緊地抱著膝蓋,臉埋在上頭,只露出一雙紅腫的杏眼來。估摸著是怕極了,她身子抖著,離那具屍體極遠,只是身上繁重的衣物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血色。
他腳步亂了一瞬,很快走過去蹲下,將那死人翻過來,一見臉龐更是大驚。
她竟然殺了五皇子!
縱使曉得希望渺茫,他仍是用手去探他頸上的脈搏,人還有餘溫,卻是實實在在地死了。
他的手摸了下他的後腦,一片濕濡,血色瞬時也沾在了他手心。
想是兩人糾扯間不慎撞到了哪處尖角……
腦子裡正思索著,腰上卻忽而被兩隻小手圍住,她連喘氣也不敢大聲,只是靜靜地把頭倚靠在他的背上。
他沒叫她鬆手,她的手臂便纏得愈緊,見他不語,她終於帶著哭腔出聲:“太傅……”
張岫垂下眼:“不是很有能耐么?”
她在他身後胡亂搖頭,身子顫抖得愈發厲害,喉嚨里漸漸嘶啞地哭出聲來。
男人鐵石心腸,用了力扯松她緊鎖著的手,揚聲道:“鄧安,進來。”
周菱心中一片驚恐,怕自己太過篤定,大約太傅這回是真不管她了?他真被她惹怒了。
那她殺了五皇兄,賢妃絕不會饒了她,就連阿娘,也會受她的牽連!
鄧安低著頭進來,不敢去看呆坐在地上的公主,只跪在不遠處,聽他問話。
一問一答之間,張岫便曉得了前因後果。
“公主大抵也是心急,她思念太傅……”鄧安囁嚅著為她說好話。
張岫揚手止住,叫他下去。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去倒了杯茶喝。
人都已經死了,誰設的局便不重要了,要看這結果該如何處理。
至於她——
他抬眼掃了一圈仍坐在地上的女孩,見她衣著單薄,眉心又忍不住跳了起來。
倒是不怕冷,這麼長的時間,便只穿這麼點東西。就她那爛身子骨,往後能活多久。
周菱在心裡給自個兒打氣:太傅生氣又如何,她只有他能幫她,若因為他冷言冷語便不討好了,難不成等著把這條小命交給賢妃母女么?
她抿了抿乾澀的唇瓣,撐著地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卻是不敢再像方才一般抱住他,只是輕扯他的衣角,面露哀求之色:“太傅……”
他放下茶盞,終於肯正眼瞧她。他的手捏著她的下巴,一語便道破她的算計:“周菱,你打量著用此事來搏我的憐惜,膽子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