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修養,梁舒宜終於同意她下地。
梁舒宜太緊張了,好像她被風吹就要化一樣。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日子一日比一日太平,梁舒宜也不再像老媽子似的叮囑她。
她們像姐妹一樣住在同一個院子里。梁舒宜不像她那麼空閑,除了家裡的一些田產事務之外,她似乎還在籌措著自己開店,宋文卿點頭支持她,但她對這些事感到十分沒趣,又極少出門,因此很多時候她只是一個人待在院子里,她娘留在金陵的田產也幾乎由春桃交為管理了。
她並不擔心春桃會不會像嬤嬤一樣,很大程度上,她想即便真的如此也沒有大礙,她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但每到這時,梁舒宜便會用那種很無奈的眼神看著她,並且不間斷買一些首飾、一些有趣的事物來哄她。
梁舒宜真的變了很多,她從來沒有讓她感到如此貼心,或者說,這是第一次,她感覺梁舒宜在竭盡全力地照顧她,希望她開心。除了一些必要的事務之外,她幾乎全都在圍著她轉。
從夏至到仲夏,幾乎彈指一揮間,她依舊坐在院子的涼亭里。
梁舒宜的院子她再熟悉不過了,這裡跟以前別無兩樣,但自從她從松江回金陵后,每每看這院子,心裡總是一陣虛浮。
這個院子從這個西南角看過去,真的跟留春很像,也唯有這個視角,偏差一點都不足以。
對於自己已經回到的金陵這件事,即便春已經徹底逝去,甚至夏天也正在她的指尖溜走,可她仍感到不能置信,感到恍然如夢。
其實江南這一片的院子相差都不大,每每她看著眼前的景緻,總感覺鶴生會從西耳房裡拄著手杖出來,或者站在檐下看她,注視著她,用那種好像全世界只能看見她的眼神。
然後,她的耳邊就會響起似真似假的手杖的叩響。
她也開始點降真香。
就像依賴一樣,她迷上了降真香的氣味,並且一日不點,都焦慮地難以入睡。
可顯然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真的很難戒。
“宋文卿,”梁舒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瞧瞧這誰來看你了?”
宋文卿應聲看去,看見梁舒宜此時正站在月洞門前,隨著她的話語,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她的身後走出來。
她瞪大了眼睛。
來的人是世子,正沖著她微笑揮手。
月明星稀,叄人圍坐涼亭下的圓石桌,挑二叄風燈,春桃分別給她們二人斟了兩杯酒,給宋文卿則注了一杯熱茶。
世子開懷飲下一杯,笑道:“我就知道宋姑娘一定在堂嫂這裡,一看,我一找就著了。”
梁舒宜笑打他,“什麼堂嫂不堂嫂的,都和離多久了,還這麼叫我。”
“一日是堂嫂,終身是堂嫂,咱們自己人一場,我叫你姑娘多顯得生分。”
“哈哈哈,什麼自己人,”梁舒宜大笑,“你自己算算我們在松江攏共才見過幾回。”
宋文卿坐在面北的角落,聽著他們熱絡的笑聲,捧著杯子低頭微呷。
世子說他是瞞著他爹偷偷溜出來的,說因為看見留春院子里剩的半壇甜酒,想起了她,所以就來看她了。
今日他們喝的酒也正是那酒。是她剛到松江的時候,嬤嬤為了給她娘做甜酒釀剩下的,後來被她搬去了留春,她在鶴生的面前喝了兩杯,醉了,有些失態,給她填了麻煩。
“誒,文卿,後來你們在松江是怎麼熟識的?那時我知道世子要娶你,可是嚇了一跳。”梁舒宜推了推她的手臂,問道。
“啊?”宋文卿回過神,看她,哂笑點了點頭,不知該如何說起,“那個啊,就……意外認識的。”
“因為鶴生認識的,”世子毫不避諱道,光明正大的,沒有絲毫不自在地回憶起來,“一開始是因為鶴生欺負她,想要幫她,後來的話……反正就是各種事情,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哦……”梁舒宜會意點頭,不經意看了她一眼,繼續問,“所以後面你們真的成親了么?”
“沒有,當天被禁足了。”
梁舒宜鬆了一口氣,宋文卿也鬆了一口氣,慶幸世子似乎並不知道當天鶴生穿著喜服行了新郎禮的事情。
後面她們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大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在松江的回憶,吐槽將軍府二少爺的,大少爺的,或者吐槽將軍府做作愛擺架子,世子便說他爹比將軍更愛擺架子,然後兩個人笑作一團。
夜色漸深,世子要回客棧,宋文卿主動提出相送。沉默了一晚上,這是她唯一的積極,梁舒宜意外地看著她,並囑咐披了件衣裳,別著涼。
二人走在梁宅的羊腸小道,各自都緘默了許久。
她並不是沒有發現,似乎這位少年看上去沉默了許多,她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成熟。
這麼短的時間,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他如此。
“最近松江……”她忍不住問道,欲言又止,又不知從何說起。
“姑娘是想問鶴生的近況么?”他的語氣帶著沉穩的親切。
宋文卿的腳步頓住,抬頭看他,魔怔了似的定定地點頭。
“她近期已經差不多恢復了。”
“什麼恢復?”宋文卿急道,被少年說了一半的話嚇得心悸,“最近松江有下雨么?她的腿很難受么?她有沒有……”
“姑娘別著急,已經過去了。”他的語氣不急不緩,隨後看著她,像妥協了似的,沉沉吐了一口氣,神色浮上頹意,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