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闔上的瞬間,身後傳來轟的一聲、發出椅子砸在門上的聲音。
隨後便是各種密集的摔砸的聲音,以及女人可怕而絕望的嘶吼。
那種聲音夾雜在雨聲里,顯得尤其地凄厲。
宋文卿驚魂未定地看著門,裡面的嘶吼一重高過一重,嘶吼之後,是崩潰一般的唔鳴,猶如呼嘯的颶風,奄奄一息的野獸。
鶴生似乎在哭。
這個想法將她的腳步釘在了地上。她感覺她的心臟逐漸被一隻手捏緊。
她沒有想過鶴生會發出這種可怕而悲哀的聲音。
即便她已經知道她絕不是表面那麼淡然的,或者她絕大程度的淡然都是為了掩飾心中的野獸,但是當她真正面對的時候,那種震撼仍是不能言喻的。
她對鶴生的了解太少了,少到當她從關山那裡得知四年前受傷的竟然是鶴生時,她感覺她對鶴生一切的認知都轟然倒塌。
她沒有辦法想象,她那時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想讓自己去見她,或者,她又是何時成為榮卿的,她想如果那時不告訴榮卿自己所知道的事,會不會受傷的就不會是鶴生。
她被這個問題折磨著、拷打著,好像瞬間明白了鶴生所有的怨恨。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治癒她,她試著去擁抱她,試著勇敢表達自己的心意,但是都被拒絕。
鶴生對於她的靠近變得非常抗拒。
鶴生已經徹底打算放棄她了。
再此之前,這個想法不斷在她的腦海里縈繞不散。
當她聽見她對秦秀娥說的話的時候,她的這種想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讓她在無助的漩渦中,感到更加龐大的絕望。
但是她此時好像突然明白,鶴生想放棄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自己。
她艱難地邁動腳步,試圖靠近門扉,但是一隻手將她拉住,“別過去,讓她發泄發泄就好了。”
世子的聲音變得很沉,他目光極嚴肅地看著門,“我爹等下可能就要派人來抓我了,雖然姑娘不是王府的人,我爹管不了,但是……”
“世子喜歡鶴生么?”她在雜亂無章的頭緒中,突然魔怔了似的問道。
世子愣住,隨後側首低頭看她,“你……在說什麼?”
他露出那種好像被看破了的狼狽的表情。
“世子喜歡我,說想娶我,也是因為鶴生么?”宋文卿繼續問,眼神帶著直擊人心的倉皇的銳利。
“我……”
他噎住了,許久都難以開口否決。
他抓著她手腕的手掌變得僵硬。宋文卿掙脫開他的束縛,隻身上前,毫不猶豫推門進入房中。
此時房內已經亂成一團,陶瓷碎片以及橫豎倒下的桌椅板凳,內室的簾帷也被劃破成數條,破碎不堪,她將門闔上,踩著碎片,義無反顧向嗚鳴的聲源走去。
此時鶴生正蜷縮在架子床的角下,頭髮披散下來,木簪子被她折成了兩段,扔在地上,斷成兩截的簪子旁邊還有一個木匣子,一截樹枝摔出匣外,枯黃的芽苞被狠狠碾碎,在地上留下一小塊濕潤的痕迹。
“鶴生……”她走近她,想要抱住她,但是卻在伸出手的時候,突然被一股力掐住了脖子,“唔!”她的身體被按在床架上,但是她卻感覺鶴生的右手在微微戰慄、發抖。
鶴生的手因為過激的情緒變得冰冷,以及僵硬,她的眼眶很紅,瞪著她的時候,好像恨不得當場就掐斷她的脖子似的,但是她沒有,她在看到她臉上痛苦的表情的瞬間,無助地嘶吼道:“你想幹什麼?你究竟想幹什麼!”
“你這麼做是想讓我對你感激不盡么!希望我感激涕淋地抱著你說我愛你!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么!”
“我……”宋文卿很難發出聲音,她的咽喉被擠壓著,非常痛苦,“我沒有,我只是……”
“為什麼你總是帶給我痛苦!為什麼不能順一次我的心意!你非要我崩潰么!”
“我不應該認識你的!四年前我就不應該下山,這樣什麼事都不會有!我應該——”
鶴生失控的表情戛然而止,手上的力氣也漸漸散去,她看著宋文卿,表情從猙獰可怖變得受傷而無助,抓著她的肩膀,像哀求一樣,“宋文卿,求你了,從我的世界消失吧……為什麼、為什麼偏要……不可以結束么?”
“你放過我吧……我、我已經不想……”
宋文卿的呼吸窒住。
她看上去真的非常悲戚,好像整個人都是碎的,就像這間亂七八糟的房間。
她哀求著她,她似乎願意因此給她跪下。
宋文卿感覺身體一陣冰冷,耳邊像湧進無數咸澀的海水一樣,讓她聽不見其他外界的聲音。
樹影搖窗,雨越下越大。鶴生大哭起來,抱著她的腰,像孩子一樣將臉埋在她的肚子上。
宋文卿不再試圖說話。
剩下所有醞釀的心裡話統統因為她的哭聲而付之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