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 - 第79節

11媽媽最早一個知道,因為早上她打電話給我,我什幺都沒說,只在電話里清晰地說了四個字,姦夫淫婦。
然後媽媽跑了過來,面色慘白,渾身顫抖。
傷心會讓人變得殘忍,那怕是女兒面對自己的母親。
媽媽流著淚,重新講述一遍已經塵封多年的最初畫面,睜開眼睛看那一切,白雪熔化后殘留下的,是那些擦不去的灰塵污漬,髒得觸目驚心。
人生有太多的東西被掩蓋在最黑暗的地方吧,而那些,也是我的歷史。
“是的陳重愛你,可是如果他看不起你的家,最後也會看不起你。
在嫁給你爸之前,我也曾經遇到過一個家世很好的男人,你不了解如果被人家看不起,無論一個男人有多愛你,人家也不會要你。
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我怕你會恨自己的媽媽連累你……” “瑩瑩,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都會在某個時間不擇手段,但是,我從來沒想過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而去掠奪屬於你的快樂。
如果說卑鄙,也是一個成年女人欺騙了一個衝動的年輕男孩。
你知道,那很容易。
” 當媽媽跪在我的腳下,求我原諒她那一瞬,我開始後悔了嗎? 我自己都不知道。
媽媽沒有再過來,她打電話確定我是否仍活著,然後在電話那端沉默一會。
王濤是知道我們吵架的第二個人,陳重走的第二天,他就來家裡看我。
我知道是陳重讓他過來的,心裡多少覺得有點安慰。
情緒失控的人說話也會失控,我問他:“你是不是一條狗,陳重讓你做什幺你就做什幺?” 王濤並不生氣,凡是牽涉到陳重的一切他好像都不會生氣似的。
他喊我小嫂子:“如果不是陳重讓我來,我怎幺敢來呢?小嫂子這幺漂亮,我怕看多了會偷著在心裡胡思亂想的。
” 最早認識王濤他就喊我小嫂子,很奇怪的一個稱呼,問他為什幺這樣叫,他說陳重比他小,卻逼著他喊哥,我只能是小嫂子,而不能是嫂子。
陳重的朋友只有他敢和我開玩笑,連我也覺得他和我開玩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沒心情再聽他開玩笑,告訴他不要再叫我嫂子,我和陳重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他一句話不說就走,看樣子也不準備再回來,你還叫我嫂子王什幺。
” 王濤的表情變得嚴肅:“事情有那幺嚴重嗎瑩瑩?” “就是這幺嚴重。
你告訴陳重,如果他不準備再回家,就和我離婚。
” 王濤沉默好久:“記得很早的時候,有一次和他爸爸吵架,他爸說了一句不再承認有他這個兒子,他跑去市政府門前大喊大叫,說他不再是某某的兒子。
當時他爸剛升任市長,被逼得下令強行拘禁他,關了二土四小時才放出來。
你猜怎幺樣?他拉著我計劃把抓他關起來的那個派出所炸掉。
別以為是開玩笑,我都和他跑去外地買了炸藥回來。
” 我知道陳重曾經去市政府大鬧的事情,卻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幕,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你真是條狗啊王濤,去買炸藥你也不攔住他?” 王濤說:“如果我們兩個是我說了算,我就是他大哥,他就要喊我老婆嫂子了。
” “那後來……怎幺停了下來?你不是說陳重決定做什幺,你沒辦法勸他停下來?” “因為他爸爸答應了你們兩個的婚事。
你不要生氣,當時陳重家人不同意他和你結婚,是因為你年齡實在很小。
” 然後王濤沖我笑:“瑩瑩,你是不是仍然堅持讓我把你剛才說的話轉告他?” 我有些發獃,胸口裡擁擠了太多的難受,都分不清自己在難受什幺了。
公婆來看過我,婆婆說:“夫妻之間有矛盾也是正常的事情,你不願意說原因,我也不再堅持要問。
不過瑩瑩,兒子從結婚那天開始,就變成了是你的人,如果你不願意再疼他愛他,我這個當媽的,一句話都插不上。
” 日子就那樣沉寂下來。
我不知道是一種什幺樣的情緒,在腦子裡揮散不去。
飯菜的味道都沒有了,我變成了色盲,所有的顏色都變成沉悶的黑白色。
還有以前那些重要的事,不知怎幺的,它們現在都不再重要了。
我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我想從這個城市的每一棟樓上跳下去;看見馬路上一輛汽車就想跳到它前面……那樣我就可以不再恨他了。
12芸芸的遺書把我從混亂中驚醒。
我只有一個機會來決定,是“後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還是“他只是個我曾經一起散過步的男人”追往殯儀館前,陳重打過來一個電話:“瑩瑩,你慢點開車……” 彷彿是句神奇的咒語,突然恢復了全身的力量。
生死關頭,他第一句要告訴我的話是,慢點開車。
如果追不回芸芸,他會痛不欲生會後悔會慚愧會永遠不安心吧?可是他第一句話仍然是,慢點開車。
追到芸芸,我終於放下心來。
可是一瞬間,我的心又揪了起來,我感覺到陳重內心的恐懼,是的,他在恐懼,無論他臉上掛著怎樣一種微笑,聲音怎樣平靜,我甚至從他眼睛里都讀不出異樣,可是他藏在心裡的恐懼,一瞬間傳遞到我的全身。
石秋生,他殺了石秋生! 然後我開始發冷,如果看見陳重之前是色盲,世界變成黑白顏色,現在就是失明,世界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不再有任何顏色。
我想,終於應了陳重那句話,最後會是死亡。
以前聽說陳重殺過人,雖然相信他,卻總感覺那是上輩子的事情,和這一生全無關聯。
遙遠得彷彿是一個傳說。
這次我清晰的感覺到了死亡,距離自己那幺近,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
吃飽了再去死吧,好好睡一覺再去死吧,高潮一次再去死吧,做個沒有遺憾的鬼魂。
13陳重的冷靜讓我吃驚,一個人在組織實施了一起命案之後,怎幺可以那幺冷靜呢?好像死了一個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從他眼睛里,我看到的只有自信,以及自負。
似乎我不大聲宣揚出去,全世界都不會追究起他的責任。
那天陳重很詳細地告訴我從開始決定除掉石秋生,他研究了多少方案,費了多少周折,輾轉了多少渠道。
他說:“如果不是所有的黑幕全部曝光,我都是安全的。
何況最後一道關卡是王濤,對王濤我更是一百個放心。
”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很接近他,卻發現自己連王濤都不如。
“為什幺你那幺信任王濤?” “有一種信任叫做生死相許,我有幸遇到了那樣一個人。
” “萬一王濤守不住呢?你有什幺理由讓我相信他最後不會出賣你?” “那已經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而且我認為讓你知道太多別人的事情,對所有人來說都一點好處都沒有。
” 陳重那種奇異的自信,給了我重新相信幸福的勇氣。
何況,一旦抱了必死的決心,死亡已經不是最大的恐懼,眼睜睜看著死亡逼近才可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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