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邇沒拒絕,只是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裴霽暗自吸了口氣,想要表現得像一個乖巧的晚輩那樣討喜一點,笑著對夏清說:“阿姨,新年好。
” 夏清見了她,馬上就把宋邇忘到了腦後,相當高興地說:“新年好,你也新年好。
” 裴霽就是夏清這樣的長輩眼裡最喜歡的乖小孩,學習好,工作努力,很靠譜,平時又是溫溫吞吞的,特別懂事,不需要人操心。
如果是別人家的小孩,夏清誇一誇也就過去了,但現在她以為裴霽已經是他們家的小孩了,她愛屋及烏,不免格外寬容溫和,見裴霽有些緊張的樣子,忍不住打趣她:“怎麼還叫阿姨,應該改口叫媽媽。
” 裴霽愣了一下,宋邇頓時心驚膽戰,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接過來,催促夏清快去玩。
“一驚一乍的。
”夏清不滿地責備道,被宋邇強行關了視頻。
然後就是突如其來的安靜。
空氣里泛著尷尬。
宋邇低著頭,沒敢看裴霽。
裴霽遲鈍一點,只是覺得媽媽這個詞很生疏。
她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還是覺得生疏,但這個詞語本身就有種親切的魔力,即便生疏,還是讓人心軟,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所有防備,想要靠近。
她們安靜得太久,空氣里的不安在發酵。
宋邇終於鼓起勇氣看向裴霽,斟酌著說道:“不要把我媽媽說的話放心上。
” 裴霽才反應過來叫夏清媽媽的意思。
她心尖顫了顫,本就在發燒的身體彷彿陡然間更加燙了。
“我沒有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宋邇歉意地說著,卻沒把那兩個字說出口。
裴霽頭暈得很厲害,口鼻間的氣息都是滾燙的,她看向宋邇,對上宋邇歉然的目光。
宋邇的眼睛裡布滿了低落,裴霽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她應該請她離開。
應該冷靜而果斷地跟她說別再來了,就像前幾回一樣。
但裴霽越來越難說出這些決絕的話了。
她始終沉默著,宋邇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她本想問,會不會讓你困擾,要不要把我們分開的事告訴周圍的人。
但她又怕裴霽說要,她其實很不願意告訴別人。
她不想她和教授之間的關係被一點點地切斷,落到最後,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了,她對教授而言只是一個讓她煩心,讓她不願回顧的前任。
裴霽坐得很乏力,頭腦昏脹得厲害,大概是藥物里有助眠的成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
宋邇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起來。
她竭力維持清醒,說:“你回去吧。
” 宋邇見她臉色不好,下意識地想扶她去休息,裴霽拒絕了,推開她的手,又說一遍:“回去。
” 她說完,自己站了起來,不再看宋邇,回了卧室。
躺到床上,她才渾身癱軟下來,渾身滾燙的,像是在火里烤。
宋邇走到卧室門邊,透過掩著的門,看到裴霽裹著被子,背對著她。
她想進門,又不敢,思索了會兒,還是決定聽她的話,先離開,明天再來。
明天教授應該要去醫院再打一針,她可以陪她去。
門關上的聲音傳來。
裴霽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
她不敢讓宋邇再留下,她怕自己燒得太厲害會分不清現實和臆想。
眼皮沉得睜不開,裴霽放鬆意識,想讓自己沉入 睡眠,但精神卻像是被什麼吊著,總也無法入睡。
她的意識渾渾噩噩,頭也開始作疼。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終究撐不過疲憊到了極點的身體,睡了過去。
她在半夢半醒間浮沉,彷彿感覺到自己和宋邇在一起,宋邇帶她回家。
她們到了一座陌生卻又親切的房子前,宋珏明和夏清迎了出來,她和宋邇牽著手,叫宋珏明爸爸,叫夏清媽媽,他們都很高興。
裴霽被宋邇牽著手,帶進房子里,房子里的一切都那樣溫馨,宋珏明問她工作忙不忙,最近在研究什麼。
她儘可能地用平常人能懂的概念講述了一下,宋珏明茫然地眨眼,顯然聽不明白,但還是很有父親風範地點頭,帶著長輩特有的嚴肅,說:“嗯,不錯,小霽要加油啊!” 她說:“好的。
” 夏清走過來,讓宋珏明閉嘴:“休息時不要說工作,小霽已經夠累了。
” 她問裴霽喜歡吃什麼,像媽媽一樣,溫柔地關心。
裴霽沒有得到過正常的家庭關懷,但她也從沒幻想過她理想的父母應該是什麼樣的。
然而宋珏明和夏清卻讓她覺得,她想要這樣的家庭,她喜歡這樣的家庭。
她抬頭尋找宋邇,宋邇就在她的身前,對她笑。
在看到宋邇微笑的瞬間,父母、家庭這些讓裴霽曾心心念念的事情突然間變得一點也不重要。
她執迷地看著宋邇的笑容,也跟著笑了一下,叫她:“小貓。
” 宋邇走到了她身邊,裴霽想說什麼,額角抽痛著讓她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看到空寂的卧室,看到潛藏在阻影里的天花板,想著剛才那個夢,又想,宋邇有多久沒有笑過了? 第92章宋邇越來越佔據裴霽的思緒。
她想宋邇好久沒有開心地笑過了,又想到那隻黑白色的貓,懊悔她不該和宋邇分開。
既然開始了,就應該好好地在一起,不該和宋邇置氣,但轉念那句“離開,或者分手,你選一個”又會在她腦海迴響。
裴霽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強硬,那麼心安理得。
不要隨意說分開,也不要在遇到問題時,讓她離開是裴霽的底線,可她還是會愧疚,因為讓宋邇傷心,也因為讓她空等四年。
她睡得很不踏實,頭疼得厲害,開始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她像是回到了四年前的某日,她獨自在電影院里看那部宋邇演的《長夜》,電影院里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她坐在中間的位置,整排只有她一個。
那天是宋邇生日,她悄悄從西非回來的,這是她們在一起后,宋邇過的第一個生日,具有非同一般的意義,她要在宋邇身邊。
只是她來得太急,忘了帶上國內的電話卡。
她那時仍舊不能釋懷宋邇讓她離開,心情很矛盾,一面是想見宋邇,一面又不願意和她交流。
沒帶電話卡倒讓她有種有了理由在見到宋邇前,躲避和宋邇說話。
她在蛋糕店買了一個六寸的樹莓蛋糕,樹莓很新鮮,果肉飽滿,色□鮮亮,是小貓喜歡的樣子,裴霽特別要求店員多給她放了些樹莓。
上次給宋邇的那一小籃樹莓是師母送的,而這次的樹莓是她給宋邇買的,放在宋邇的生日蛋糕上。
裴霽其實說不清這兩者在含義上的具體差別,但她認為應當具有不同的意義。
她帶著樹莓蛋糕到了宋邇家門外,按了門鈴,沒有人開。
裴霽就在樹牆后的台階上坐著等。
等了一個小時,裴霽考慮如果宋邇再不回來,她就要聯繫她,確定她今天是否會回家。
天色還早,如果宋邇不回家,她還趕得及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