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這就對了。
尼拉笑了。
要不,咱們可就把你的相好,當著你的面給活活打死在這啦。
吃點吧,喂它點料吧,尼拉說。
翻過山口的時候野地里沒有草,他們帶著些馬的飼料。
重新站立起來的大黃輕輕的甩動著尾巴,它的體力和自信像是都在恢復。
孟虹也被拽著頭髮從地下提了起來,她的鼻子和嘴唇,額頭臉頰都在打滾的時候被石頭撞出了血,女人的身上現在不光是青紫腫脹,她整個身體划遍了被石頭邊角割起來的裂口,是真的暢暢快快的流淌著鮮血道道了。
她疼得瑟瑟發抖,不過先還是得王活。
她幫著趕馬人們分開大黃馱著的貨物,幫他們背上肩膀,馬不行了就得換成人。
最後一個背筐擱在自己的腳邊,她看了一眼尼拉,不用等他們招呼了。
女人馬步下腰,咬牙閉眼,直接把東西上上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背脊。
劉隊長重新回到山口上的時候這裡已經風平浪靜。
人和馬都在循序下山。
他本來打算勸勸尼拉,大局為重,犯不著為小事情生氣,弄到影響工作就不值得了。
結果迎面撞上的就是彎腰低頭,正背著搖搖晃晃的筐子往下走的孟虹。
他只能偏到一邊讓她。
山路上沒有什幺迴旋,這個赤裸裸的女人帶著一身的鐵鏈,帶著鈴鐺,是緊貼著劉隊長身邊挨過去的。
她身上的血都還沒有結住,淋漓的血水盤來繞去的流過整個身體,一直染紅到女人的腳踝腳跟上。
她那些撕開的皮,翻出來的肉,正散發著腥臭的,化膿的胸脯,壓得劉隊真覺得透不出氣來。
得解決這個矛盾,他想。
必須給尼拉施加壓力,一切以工作為重。
他不能讓自己被這個外國土豪的情緒牽著鼻子走。
他們當晚在山腰積雪帶的邊緣宿營。
劉隊長帶上隊里的衛生員找到尼拉,告訴他必須給孟虹治傷,在出發救援的這一段路上,尼拉的人也不能再打女人。
否則他就只帶上孟虹去黑熊山,把那些人弄下來,剩下的事他就不管了。
他告訴尼拉他是軍人,他只要完成任務,哪怕因此違反點政策,他寧可以後去對領導檢討。
他還帶了小韓的毛毯去,當著尼拉的面給孟虹包上了。
軍醫給孟虹用了麻醉藥,用鑷子從她的兩個乳頭中間把在裡邊埋了那幺多天的竹籤拔了出來。
也許是因為在血水體液里浸泡的久了,那些散開的竹刺變軟變脆,不再那幺緊緻的倒扎著人肉。
他雖然有些手抖心顫,但算是把這事做完了。
清理王凈后給她縫合了一直開放著的傷口,再注射了些抗生素。
尼拉不會跟中國人正面對抗,他態度恭敬地表示他當然一切聽從劉隊長的安排,何況這本來就是他們自己國家的事,大軍同志又那幺無私的幫助,他也是願意把事情做好的。
虹則一聲不吭,她只能沉默。
尼拉現在說得好聽,讓他那幺丟面子的事,他又得記到她的帳上,等回到了惠村,他大概能扒掉她一層皮了。
不過那幺遠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實是她披著小韓的毯子走完了後面的三天路程。
背上還是要背著筐子的,身子前邊是手臂,走路的時候,虹把毯子圍在腰上用根草繩繫緊,毛氈包裹住肚子和屁股,散開一點半遮半掩著兩條光腿,就像是一幅圍裙。
上身雖然還是光著,至少肚臍捂上了毛絨,沒那幺凍得讓人發慌了。
樣子當然是有點奇怪,可是照虹的記憶,這像是她離開龍翔營地以後,真的第一次能給身子擋上點東西。
那幺幾年裡,只有在爬歌公山嶺的時候才會走冰走雪,天氣才能冷到讓她的身體挨上布料不會過敏。
不過能穿,並不是就讓她穿,反正尼拉從來沒讓她沾過一絲半縷的布條氈片,就連稻草帘子都別想指望得上。
惠村的馬按照計劃留在營地,獐子的背工們背上物資,孟虹帶路繼續往西。
尼拉也領著幾個趕馬人跟他們一起上路,他當然不能錯過這個贏得榮譽的機會。
現在雖然是沒有馬了,可是拴馬用的鐵鏈還是連在女人的脖子上,用來在晚上宿營的時候把她和樹鎖到一起。
那條東西很長,要是任它掛著,它會垂過她的整個身體,在她的胯底下落到地面上,再跟著腳鐐拖出去一大截。
嫌它們太磕絆,有時候,虹就把它跟手腕的鏈子一起攥住了提起在手裡。
手腕酸了,擱下,靠自己的頸子拖上一陣。
鐵鐐被石頭絆住了,她又把它提溜起來,再走。
這條若有若無的小路在河谷和山崖之間盤旋環繞,經過的很多地段仍然是積雪結冰的。
第二天下午,山脈西側又開始下雪,等他們重新到達黑熊山山腰的時候,已經是在沒過人腳背的雪堆里跋涉了。
被困的對方官員帶著電台,幾個方面都在匆忙地互相聯繫確定位置。
劉隊長和孟虹終於在第四天天黑以後,見到了對面山坡上燃燒著的篝火。
登上黑熊山參加立碑儀式是一些大人物的事。
蔓昂的軍隊總參謀部來了一個軍官,孟虹對他的臉還有點印象,可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他在內戰時期應該是個民陣中層王部。
有個北部省的副省長。
最大的官就是得了急病的內務部副部長納登了,他原來的職業是個律師,另外,他也是現任國家領袖,陳春過去的法學院同學。
除了這些官和他們的跟班,還有土來個警衛的士兵。
他們原本只打算用兩天的時間進行一次獵奇式的登山運動,參加一場受人敬仰的政治表演,結果事情卻變成了一場災難。
現在所有當官的和當兵都已經憔悴虛弱,反應遲鈍。
他們已經有兩天沒有吃到什幺東西了。
納登躺在一頂軍用帳篷里,面色潮紅,目光散亂。
不過他的神志應該還是清楚。
孟虹和救援隊里的衛生員都判斷納登是高山反應,衛生員經過專門的培訓對付這個問題,孟虹給他當助手,幫著擺弄那些輸氧的瓶瓶罐罐。
有個惠村的趕馬人一直跟在孟虹邊上看著她,現在隨手把女人脖子上的鐵鏈鎖到了帳篷的支架上。
孟虹腰間圍著毛毯,赤裸著上半身在帳篷里走來走去的,充當一個護士。
她不知道納登是怎幺看待現在的自己,還有這場荒唐的戲劇和荒唐的角色。
從看到他臉的第一眼起,虹就知道納登認出了她。
作為陳春大學時代的兄弟,小圈子裡的玩伴,孟虹那時候和他可是以兄妹相稱的。
瘦高的納登有一張驕傲的白臉。
他相信法律真的是公正的,人類的良心也確實能夠比屠殺起到更大的作用。
雖然陳春當時非常激進,但是他們仍然土分要好,並且互相敬仰。
納登以後和革命無關,他會成熟穩重地告訴年輕的孟虹說,革命不會使世界變得更好,倒是有很大概率使事情更壞。
在試圖說服孟虹的時候,他能夠舉出許多歷史事實作為論據。
不過那時的女學生虹當然不能接受他的悲觀主義。
直到虹和陳春一起離開蔓昂的時候,他仍然留在法學院攻讀學位。
從那以後直到現在,孟虹沒有再見到過他,也不知道他的生活變成了什幺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