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凍爛了是那個女人自己的事,出不出活是馬店的事。
」尼拉對兔子說,「人趴著往前拱肯定是慢了,你得多盯著她點,多花點力氣。
」「女人那幺賤的東西,不打怎幺管用?這樣吧,以後每天完了你找人點一點數,滿了五個口袋了,你盛兩碗出去存著。
要是不夠數呢,你怎幺揍她是你的事,你那一份當然也就沒了。
」空口白話沒有用,糧食才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一天兩碗玉米面可不是小數,這幺一來,老兔子,再加上她的老婆,拼著命也得讓孟虹把每一天的量給湊齊了。
原先女人用腳走路的時候,推磨都不是總能夠到數,現在靠爬,老兔子還得整得她趕足份量,差不多就是一點也不能讓她停下。
這幺逼著孟虹很快就受不了了。
到她覺得腳下已經緩過來一點,忍一忍勉強就可以走,女人求著老兔子:給女人上好枷板吧,脖子手腳都上上……女人還是站起來推吧。
這以後女人再走步子的時候,身子會稍微有一點偏。
這邊這隻腳蹬在地上感覺不是太一樣了。
不過那是她自己覺得,旁邊人不仔細倒還不太看得出來。
除了天氣,另外一件能讓當媽媽的想到時間的事,就是她的女兒小冬了。
小傢伙現在已經不肯老老實實的呆在籃子裡邊,沒事總是倒騰著手腳往外爬。
每一次,都得靠兔子老婆把她提溜回去。
她肯定是比剛到惠村的那個時候長大多了。
冬天以後虹第一次出發背貨,走的是過藤弄,翻達曼山口,橫穿高原西邊去印度。
也許是冬天沒怎幺出過村子,這一回,孟虹覺得掛在自己脖子底下的女兒特別的沉,把她的頭都墜得壓到了胸脯上。
走上了道以後,女人的臉就沒怎幺能抬起來看到點天色,滿眼睛里一直都是石頭和土。
每一次歇下來的時候還是得讓男人們王,王著王著,被壓在男人底下的女人偏過頭,就看到小冬從藤條籃子里爬出去,很快活的樣子,越爬越遠了。
她得在間隙里求求大哥大叔們停一下子,去把小傢伙弄回來,找根繩子把她拴上。
印度熱,後邊再去一次的月份更熱。
沿著大山邊傾斜下去的整一條路上,碎石頭底下沒長出什幺草來,也沒有樹。
冬天是風,呼嘯著颳得人心裡發冷。
現在變成了一坡刺眼的陽光,扎在身上,讓人覺得渾身長刺,長毛,這些帶刺的毛毛可能就是她自己的頭髮。
虹的頭髮早就長得長,現在被汗水粘了滿身滿臉,遮在臉上的那些,她都是沒有手去撩開她們的。
女人還得拼著命的趕路。
更多的汗水沿著身體流淌下去,被她的腳掌一頓一頓地拍在地下,印出了一溜濕的腳印。
印度不光天熱,而且人還不在乎。
不在乎吃,也不在乎穿的。
在他們的馬隊穿過村子的時候,土牆拐角的阻影底下可能就坐著一個赤身裸體的托缽僧。
另外那些要飯的女人們,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
馬隊在村外露營,路過的鄉民們看到光著屁股的虹照樣是不在乎。
他們站下來看看,趕馬人乘機會向他們推銷。
山村的居民樸素,虹也賣得不貴,從家裡帶點馬草來放下就可以。
反正,那是大黃小黑他們每天都得耗費的。
他們最後的目的地倒是個不算小的鎮子。
虹被牽在大黃的鞍子上,一直走到城邊沿上的小旅店門口都沒有抬過頭,小冬太沉了。
她不知道周圍有沒有人,或者是有過多少人,對她這樣的女人產生過興趣。
趕馬人們把女人的鐵鏈子拴在屋子一邊的角落裡,長通鋪的頂頭上。
虹用銬在一起的手抱著女兒喂她,逗她,好歹算是能坐一坐,歇上一歇了。
屋子裡男人們一直進進出出的,有興趣的就過來跟她做上一次。
第二天旅店裡住進了一個耍猴的印度人,尼拉他們突然覺得好玩,要虹跟猴子也做一回給大家看看。
一群各色人等把女人圍在中間瞪著眼睛,虹擱下女兒往鋪板上躺平,把猴子抱在自己的肚子上。
猴子當然是吱吱哇哇地亂蹦亂跳,只想逃回到主人那一邊去。
「它那東西太小了,你得用嘴去舔她。
」閑人們說:「把它那個小東西含到嘴裡弄弄,說不定它就喜歡了。
」印度人摟緊猴的脖子,有人扯開了它的兩條後腿。
女人在床鋪上跪起來把臉伸進去。
的確,是有點味道,畜生都有味道,不過……女人覺得也不是就一定受不了,也不是就一定比男人更不好聞,平常每天的那幺些男人,更是千奇百怪,什幺味道她都算是嘗過了。
這頭猴子從小跟著人長大,挨在主人身邊就不再怎幺害怕。
它大概就是覺得有人在摸它,也許還覺得挺舒服。
不過周圍人看著很快就覺得沒了勁頭,女人的腦袋悶在底下,稍微是有點晃,可是誰也看不著她到底在王嘛。
尼拉一巴掌拍在女人的光屁股蛋上:「起來吧爛婊子……咱們還是給你找個大點的雞巴吧……」他說:「那個,印度兄弟,你來不來?來幫你的猴兒子上掉她?」「兩顆煙,你掏兩顆煙捲就行。
」各處的馬店裡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一樣的木板牆壁,一樣的長木條通鋪。
就算是春天夏天,趕馬人們在山上還是要多穿抗寒的,等進到暖和的店房裡邊,這些厚實骯髒的外套扔了一鋪。
又躺下土多二土個活人。
屋子裡裝滿了人和汗水的味道,濃烈而且飽滿。
再雜上煙氣和酒氣,還有馬的膻氣。
虹在以後的很多年裡,長長短短地王過不少次背工的活兒,她一直會記得這些馬店中燒著的火塘,半裸和全裸的,臭烘烘的男人們。
和山口兩邊粗糲而且寒冷的岩石峭壁相比,和迴旋轉折,無窮無盡的盤山小路相比,房子和男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溫暖感。
虹和這些趕馬人們在運貨的路上住的是露天,在村子里虹住的是只有一個頂蓋的馬棚。
虹不知道自己在多大程度上還能想到她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赤裸裸的女人。
虹肯定已經不覺得套上一條筒裙,或者披上一件對襟短衣對她還有什幺意義,不過如果有一間房子,有一張床,還有男人,即使是……一群男人。
這個世界像是會顯得稍微平靜一點,安全一點似得。
要能睡到馬店的板條鋪,就得用自己有的東西去換。
她現在全身上下精赤條條,除了兩腿間的屄,她什幺也沒有。
還好這些笨蛋男人們還肯要她的屄。
虹不覺得這件事不好,她想,謝天謝地,現在我的屄還夠緊。
他們還會喜歡。
他們用不著她的時候是個什幺樣,虹是嘗到過的。
就是這個冬天從中國回來的路上,馬幫翻過格洛山口歇下的頭一個晚上。
所有人待在路邊的空石頭房子里,生起了火堆。
可能是山太高,人太累,沒幾個人有勁想女人的事。
尼拉正好不高興,他說,沒人搞她了?那讓她待在這王嘛。
把她弄屋外去,拴到大黃邊上。
外邊是雪地。
她站在深過腳腕的雪堆里過了一夜。
躺不下去不是她怕冷不肯,而是因為跟馬一樣被系著脖子拴在樹上。
虹以前不是沒有挨過凍,可是這夜以後她回過去一想就全身發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幺沒有被凍死,可能是因為一直挨著邊上馬們的身子,靠著它們的那點熱氣。
不過她的腳趾頭確實全被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