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兵們拖著她把她往吉普車裡塞。
在走出春平大門的時候有過一個文件要簽,她已經知道是楠族的領袖們聯合做保,讓她暫時離開服刑地點,回到北部去參與民族和平團結進程。
那是一個差不多三年前連盈水們見到過的東西。
虹事先已經知道了,這會是一個很長的旅行。
不過她才只經過了前幾分鐘就沒法在車子後座上再待下去了。
那是帆布面的墊子,她挨在上面的臀和背部就像是火在燒一樣。
她在兩邊坐著的士兵挾持中扭動著身體,最後使得他們不得不重新開回監獄大院裡邊。
他們翻起了車後座,讓孟虹跪在地板下,背過手去銬到擋板上。
手腕抬高了以後她只能是往前彎下腰去低垂著頭。
「這是你自己沒福氣坐著……別怪我們……」車子沖了起來,匍匐著身體的女人在晃動的車板上一路上下前後地撲騰,像是一頭被粘住了翅膀的鴿子。
她覺得自己的心肝腸胃都已經被震散了聯繫,它們互相地擠壓碰撞,像是急迫地要從嘴裡逃出自己的身體似得。
女人在一陣一陣強烈的噁心和嘔吐中,想到了在剛才那份保證書下面,看到的第一個名字。
那是她的父親,孟堂。
虹真不知道,這一回她將要遇到的會是什幺。
在同一個時間,孟虹的父親孟堂和孟虹的母親,他的第一個妻子,正在從藤弄返回芒市的路上。
不過,在那一個晚上他們再也沒有走完那段路程。
孟堂和他的妻子在芒市已經住了近半年時間了。
他們在這一年的年中回到了北部,不過一直沒有出發去藤弄。
德敢帶著他的私人軍隊堅守在那個地方,繼續以當地行政長官的名義發號施令。
孟堂現在成了一個失去一切的流浪者,他必須想辦法奪回自己的土地和山林。
無論如何,孟堂在高原上還是有影響力的,他組織了一支武裝衛隊保護著他。
他在芒市也有自己的房產。
楠族中各個家族的頭目們聚集在芒市,吵吵嚷嚷地籌劃成立民族自治政府。
他們要求更多的自決權力,只是在名義上承認蔓昂政府代表著一個統一國家。
還有的人則王脆提出要建立獨立的北方聯邦。
而中央方面則堅持要在北部建立行政官員體系,由中央政府任命北部各省的官員,政府只是可以接受一個由當地人士組成的自治議會,作為一種提供建議的諮詢部門。
雙方始終沒有形成一致。
北部的各個民族為了他們的自治主張,已經成立了一個自治籌備委員會出面與政府談判,孟堂因為他的威望被推舉為委員會主席。
在另一方面,也許正是因為孟堂已經失去了他的領地,所以才被他的同族推舉出來的,反正他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了,所以讓他擔當一個族群對外發言的角色,不至讓他真的變成一個得到太大實際權力的領袖。
當然,對於孟堂來說,他要的並不僅是虛名。
他接著做的事,是以楠族部落的名義,向中央政府提出要求,他想要被判處長期關押的孟虹回到北部來。
他判斷在現在的局面下,各個方面都可能礙於他自己的情面,不至於一定要和孟虹過不去。
他希望能夠借這個楠族與政府討價還價的機會,把孟虹控制在自己的勢力範圍裡邊。
女兒在蔓昂是個什幺情況,他當然是有數。
他要把她解救出來,心情稍微急迫了一些,也是很難避免。
而對於陳春的中央政府,似乎是把這當作了一個順水推舟的機會,如果孟虹的命運因此能有所轉變,那本來就是不少人樂於見到的,事情里參雜的北方部族的因素,正好是一個可以阻止有人公開提出反對的理由。
更進一步地,孟堂當然希望藉助這個機會,找到將德敢趕出藤弄的方法,他希望,合法地繼承了楠族藤弄家支土司職位的女兒孟虹,也能夠對他有所幫助。
孟堂時刻提防著德敢,在北部,幾乎一切事情都可以使用武力解決。
本來對於這一點,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只是他現在正處於一個不夠有利的處境,他必須行動。
作為一個部落領袖,他能夠安身立命的基礎,是藤弄一帶與孟家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各個村落,尤其是那些孟姓的同宗,在那些地方,存在著盤根錯節的血緣關係和姻親關係|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
如果要重返藤弄,他首先需要得到這部分力量的支持。
他在女兒回到北部之前加緊了行動,他的住在藤弄附近的一個遠房表弟,也是他所在村寨的頭人,邀請孟堂前去家中做客。
孟堂很重視這件事,這是他回到北部以後第一次進入藤弄地區。
不過他也謹慎地做了儘可能周到的準備。
除了自己的衛隊以外,孟堂還向駐紮在芒市的政府軍隊要求提供保護,而軍隊也確實給他安排了土多個士兵,護送他的藤弄之行。
德敢則向他表示了善意的姿態,他提前一天到達那個寨子,準備在那裡與當地頭人一起迎接孟堂。
當然,德敢的這個安排一方面是為了顯示他在藤弄的主人地位,另一方面,是表示他會公開地陪伴在政敵身邊,而不會在背後製造阻謀的意思。
這一天一切順利。
大家在痛飲土釀米酒的時候看起來都很爽朗誠實。
客人們在傍晚時啟程返回芒市,他們多喝了些酒,三五成群地沿著山路散亂地走著。
在就要離開藤弄地界的時候,他們遇到了惠家的一支馱運棉布的馬幫。
直到這時孟堂還沒有意識到危險。
也許是他多喝了酒,也許是他真的已經上了點年紀,反應有些遲鈍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在蔓昂度過了整個內戰時期,他從來沒有意識到,北部高原的楠族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部族的青年男女們在陳春和孟虹領導的獨立戰爭中學習到了戰爭的技藝,他們現在是久經鍛煉的戰士。
內戰結束后,不少老游擊隊員回到了家鄉。
而更加重要的,是相比過去,他們的思想也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
孟堂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不是他的奴僕,從觀念,到能力,都不再是了。
而他所能認識到的全部,都只是戰爭開始以前的土司的權勢,和平民的順從,這是一個他很難預想到的盲點。
馬隊和趕馬人們讓到山邊為他們的前主人讓路。
等到孟堂經過他們隊伍正中的時候,把馬匹往道路兩頭一趕,這些奔跑受驚的動物把走在孟堂前後的其他人全都擋到了外邊。
這時候,他們要控制孟堂夫婦已經是一件毫不費勁的事了。
在山頂上同時響起了幾聲槍響,意在提醒所有人,這是一場準備周到的行動。
沒有發生什幺激烈的戰鬥,有兩個孟堂的人試圖抵抗被打死了。
而政府方面的部隊就是民陣的班底,他們與惠家的武裝人員在一年以前還是同一戰壕的戰友,他們決定把這看作一場部族之間的恩怨,保持了中立的態度。
既然己方沒有傷亡,他們撤出現場,返回芒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