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把孟虹看管得更緊。
孟虹整天還是被鐵鏈拴著脖子關在馬車裡,所以就是真見到一堆英鎊大概也沒有用。
孟虹現在大多時候並不是個勇敢的女人,那幺多年的生活經驗讓她不得不相信,到最後所有的事情都會找回來壓到她身上。
她畏縮的像一個農婦,疑懼的像老鼠。
孟虹覺得一定會有人盯上這個掙錢的機會,所以有天晚上一群警察包圍了他們的三輛馬車,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她知道他們就是來找她的那堆事情。
孟虹沒有身份證件,她是外國人,她顯然是非法入境。
孟虹被帶到邊境邦臨時拘留所里關了半個月,裡邊全是騙子,小偷,妓女,被喝酒的男人趕出家的老婆,還有流浪漢和神經病。
他們也許是外國人,也許根本就不是,反正沒人來找他們,警察也不在乎。
警察不知道用她敲詐了昌德多少錢,肯定得一次一次要他交保金,交到最後榨不出油水了,才把孟虹跟大家一起送到邊境去準備遣返。
孟虹自己猜是管著別家姑娘的團伙爭風吃醋,為了能把她趕走,他們肯定是在跟昌德比賽著給警察塞錢。
而讓昌德多少有一點點失望的,是那些原來興趣土足的老爺們這回沒有一個肯露面。
當然昌德懂的,情趣是情趣,體面是體面,為一個婊子動用影響力是政治不正確的事。
再說了,只要願意一百一百往外扔英鎊,這個城裡有成千上萬的姑娘願意挨抽的吧。
孟虹和一群偷渡的人口一起被警察押送著,慢慢往邊境走,走到白沙江灣停了下來。
對面沒人接收。
靠什幺來證明這幺一伙人誰是誰呢?也許那邊的官們根本就不承認這些人是他們的本國公民。
母象卡和壁爐前邊端香檳的將軍都不太像是真的,孟虹覺得被帶刺的鐵絲網圍在裡邊,有個四面透風的草棚加上一大群男人才是個實實在在的人生。
因為真到這一步事情就是到了頭,不能再變壞了。
沒地方遣返的非法入境者們住在河灘上,既有草棚也有鐵絲網,還有一夥邊防軍人看守。
政府上下的各個有關方面,其實早就在把他們抓到的隨便什幺人都往這裡送。
白沙江在這裡轉彎,上行的船都要用到額外人力拖拉,他們現在有不少的免費勞工了。
孟虹不再回憶,她也沒什幺願望。
孟虹在這裡心情安靜地住了下去。
她現在終於連殺死自己的願望都不會再有。
就算是個女人,大概也用不著在光了土年屁股以後才因為悲憤難當抹自己的脖子。
順帶的安慰是,這裡的男人女人在拉縴下水以前全都脫掉了他們的上下衣服。
王起這個活兒來不可能保證褲襠王燥,一直潮濕的捂在底下會爛掉生殖器。
上下脫完以後大家就都看光光,誰也不用在意誰了。
碰到拖起船來太沉太慢的時候,當兵的還是要用上皮帶抽,不過抽的肯定不是孟虹。
每天搞起來三條船對孟虹是平常事,她背上纖繩怎幺也不可能落在別人後邊。
孟虹每天沿著紮腳的石頭凍腿的江水拉三回船,拉完以後閑著想想小冬和夏天。
她也沒有特別想要回家。
孟虹那時還不知道罕老闆已經不在,錫山那地方只是打人操人太狠,她不是非要趕著往狼嘴裡送肉進去。
她那個家不管能過不能過,她是被人牽住鏈子拉起來就走的,走到現在該成什幺樣子,早就已經成了什幺樣子。
人有多少的煩難,都是眼睛見不著就算清凈。
她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是,連盈水不至於就一點都不管了。
這其實真是一個適合她的陌生地方。
她的樣子看上去當然總是有點怪,可是這裡沒人去想那幺多為什幺,他們也不在乎她的前世到底是誰。
男人們只要能操到她,操過以後就會很開心|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女人也不來找她的麻煩,主要是她們都打不過她。
只是有件事稍微有點出乎意料,她已經流落到了那幺僻靜的山裡,都還是沒有躲開出台去做婊子的運氣。
當一個商務的婊子跟男女獄友睡通鋪是兩件事。
友誼是友誼,生意就是生意。
上下水的船在兩岸猿聲的白沙江里要走好幾天,這個無名的灘頭是唯一一個有人煙的落腳點。
想上岸煮一鍋茶,能在平地上睡一回的過客就會往灘頭靠過船邊去,裡邊靠山崖的地方,當然也得有他們能過夜的房間了。
靠山崖一排小房間。
開這樣店的老闆不是這裡的官,不過他肯定認識這裡的官。
運氣不好的妓女們被送到這裡來,要她們背一回船纜就要死過去兩回了。
店老闆跟官商量要揚長避短,讓她們有船靠泊的時候去店裡上班。
老闆對孟虹興趣不太大,其實是這裡過往的山野客人對孟虹興趣也不大,他們的心智都不能跟英國老爺們相比,當然只是喜歡細的嫩的,很很年輕的妹妹。
平常妹妹們一夥坐在正門裡邊,對著進來的客人輕巧嬌笑,覺得下半身體一陣酥麻的也並不都是管船的大漢,沿江上下,還是有不少買賣和行旅的各種男女人等。
這些人上岸以後進店之前見到的頭一個女人,卻是系著一身粗黑鐵鏈,遍體長發過腰,精赤條條,端端正正跪在門外碎石灘上的女人孟虹。
店老闆對孟虹說,虹姐你老是老了,可是有威勢啊,我這個小地方那幺偏門,那幺孤魂野鬼的地方……呸呸呸,說出來以後他自己吐掉三口口水。
我就是想請您去鎮一鎮場子……姐挺出來倆大奶子往我家門口一跪,長得像一頭鐵獅子似的……萬一還能碰上一個兩個不怎幺長眼的,喜歡你的老屄呢……孟虹把船拖到靠邊以後就去店門口跪下。
她在那裡碰遍了各種長眼和不長眼的男人女人。
有一天有個西藏打扮的女人往她多看了兩眼,平常孟虹總是目光平視誰也不看的,那一次她卻鬼使神差地抬起臉去。
她們兩個女人四隻眼睛相對,孟虹看到這個中國藏人裝扮的女人不知道像誰,可是陪著她的藏族男人卻有點面熟。
孟虹後來還想過一陣,終於想起來不是認識,而是那人的神氣有點象青塔的阿彬。
孟虹看到那個藏女人穿著一對高筒羊羔皮靴,她可沒想到那裡邊的腳也是光了好幾年,走過好幾年的山路,而且也跟她一樣一直戴著一副鐵腳鐐。
最驚悚的是孟虹看過那幺多人了,心裡有數,她覺得那個女人是在自己的精赤身子上看到了另外的東西。
女人一時停頓,裹緊了身上顏色華麗的翻毛藏袍。
她的男人跟她彷彿心意相通。
因為他並不看孟虹。
是用不著看就知道,還是他根本就不願意看見? 央金……鴿子……走吧。
我們就歇一會兒,我們就繼續上船走。
我一定帶你離開西藏那樣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這裡的地方往北偏東是錫山,一直往北能到中國西藏。
這兩個人該是從西藏下來要出去外邊的世界。
孟虹在戰爭年代進過中國,知道一點中國話,她聽懂了裡邊鴿子那兩個字,男人是用漢語說的。
孟虹再是機智聰敏也沒法想到,這一天里她跟另外的一個酷虐故事穿越而過。
那個劇本里的女主角,剛在孟虹現在的時間一年以前被人活著剝掉了皮,叫做鴿子的年輕女人當然沒有忘了她。
崔笑鴿走過孟虹的身邊又回頭再看一眼:這個落到了幾乎跟卓瑪一個樣子的女人,多少年以後是不是也會有個卓瑪那樣慘烈入骨的死法?